林夫人并没有吹嘘,在这里,确实坐着许多名震一方的名士。
当然,只是“名士”的话并不稀奇,现在这年头,随便找几个文士互相吹捧一下,就能硬捧出一个所谓的“名士”。
可是,在座之人在士林之中皆有一定的影响力。
单只是皓峰先生,最难办的也只是他曾与自己有师生之谊,“欺师”之名,可是士大夫们的大忌。
而现在,在座出现这么多的名士,本身就代表着极大的影响力。
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种种不矩之事,特别是他为了女色欺压问月楼的女子们,恐怕整个何家的名声都会被他给连累了。
“问月楼以前虽说也吸引了少许文人雅士前来,可是从不曾让这么多名士前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何英聊入到巨大的疑虑与惊恐之中。
惊恐的当然是害怕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而疑虑则是不明白问月楼在自己巨大的压力之下,怎么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何英倒也不是傻子,立即想到,问月楼是否找到了外援,专门为了对抗自己的压力,甚至联合“外人”专门给自己挖坑。
刚刚在来的时候,他还对着手下吹嘘,说问月楼之人根本无法算计到他们几时会来,不可能针对得了自己。
现在在极度惊慌错愕之下,他还真是歪打正着,猜到了真相。
带着几分震怒,几分不安,何英带着挑选的两名狗腿子入座。
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在排队呢,在无法光明正大耍官威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惹起众怒,只能让更多的人在外面听动静,千万不可再惹上事端。
鬼知道在外面的人中,是否还有哪位名士的得意弟子。
今天这场面,越是低调越好。
不一会儿,便有问月楼的侍女走上来奉茶,又有艺伎捧琴至琴座之上,抚琴相娱。
这些还只是寻常之事,让何英非常在意的是,居于整个房间上首的,并不是哪位名士大儒,又或者本地大官,而是一处石台。
周围的高处挂着灯烛,同时还有几片琉璃,让石台之后显得色彩斑澜。
经过精心的设计,这样的烛灯相映下,非但没有妖艳俗气,反而带上了某种神秘与奇幻的色彩。
许多年轻士子已经发出阵阵惊叹。
一名打扮新奇的女子走到石台之后,摆上几个“铁杯”,将不同的酒壶往里添加酒类,然后把两只铁杯互扣,来回摇晃,上下翻飞,竟然让人能体会到某个蕴律的美感。
不知何时,一股酒香开始在席间散开,让好酒之人还未饮酒就已经如痴如醉了。
烛灯,琉璃,美丽的少女,醇香的酒气……酒宴诗会尚未开始,气氛就已经令人陶醉。
何英看到一名男子走到席间中央,以文士之礼广敬四方。
“诸位,在下陈府宁春,忝为此次品酒之会的主持,今日宴会虽然都是品尝我陈府新酿之酒,但风味却可以自己选择,等会儿只要各位把自己所好告知侍女便可。”
“不论您喜欢的是热辣,醇香还是清雅风格,我们陈府之酒都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
宁春上来就是一通“广告”,不过这样的风格还没有受到人们广泛的厌烦,反而有些人觉得还挺新奇,至少是好奇所谓的陈家酒是不是真有这么多不同的风格,而且能让所有人都觉得满意。
若真能做到……那他们肯定会对陈家酒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何英的目光则是瞬间税利起来。
“这个男子,很陌生啊,我果然没有猜错,此人就是问月楼专门找来的帮手!”
他作为一个“外人”,对于本地之事还不是太了解,目光斜视,扫向自己的两个狗腿子。
他们两人还真有眼力,在这样的光线之下,竟然还能及时看到何英的眼神儿,连忙凑上来解释。
“陈家乃是我们本地的富豪之家,颇有银钱,买卖做得很大,据说在官府之中亦有人脉。而此人名宁春,被陈府买入府中为仆,据说给他们家少爷当书童,最近颇出了些风头。”
何英点了点头,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其实这样的场合,他们也无法细细与他分说,无法让何英得知更多的内情。
陈府?富豪之家?
说白了就是一介商人,在士人眼中,再有钱的商人又有何地位可言?
所谓的人脉,大概就是陈家拿银子买通了几个地方官吏而已,不足为惧。
陈家都是如此,那宁春就更不值得重视。
一个家仆出了风头?最多就是护主有功吧,这等“忠犬”,岂配与士大夫并列?
问月楼真不愧是一群女子主持,瞎了眼找这样的人物作为外援,还妄想对抗自己。
等席间这些名士散去,何英自觉想要压死这些人物,应该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问月楼的手段,看起来很玄妙,说穿了也不值一提。
他们无非是把酒宴与诗会结合,再配上问月楼颇有水准的琴技奏乐,还有美女相伴,比起一般的诗会自然更能激发大家的诗兴。
似皓峰先生这样“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跑过来享受诗酒风流的乐趣。
呵,说什么埋头做学问,要穷尽书海之类的,还是经不起诱惑!
他们最多只能图一时之新鲜,而自己却能长时间跟问月楼耗下去,看谁能耗得过谁!
心里还在发着狠呢,何英看到从另一边走上来一位身着白裙,脸蒙面纱的女子。
以此时大家的审美,都是喜新喜艳,黑白二色,在一般人看来显得太素。
特别是年轻女孩子,身上穿衣着装总要带些色彩才美。
可是,这名女子的衣服设计非常特别,一身白裙衬托之下,竟然显得有些仙气飘飘。
再配合上她的身姿仪态,便是没有看清面容,也让何英心神迷醉,恨不得把她搂在怀中。
等再看到她与宁春站在一起,直接让何英火爆三丈,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
“贵客登门,令问月楼生辉,今日若能得诸位留下诗才墨宝,实是小女子之幸。此间宴会,比起一般的诗会更加写意自然,希望诸位不要拘束,尽情而归。”
刚开始,大家确实需要端着。
便是喜欢席间的气氛,但心里是很清楚,在座之中有许多名士。
他们彼此之间未必尽是相熟,有些只是听说过名气。自己若是姿态随意,少了肃容,勉强被人背后指点。
可是,等到自己喜欢的酒调好端上来,品尝着那独一无二的风格口味之后,酒意熏人之后,才让大家彼此之间放下心防。
特别是各个名士的门下弟子,年纪较轻,身份也比较低,更容易放纵自我。
不得不说,酒之一物,虽非什么好物什,但真的能拉近大家的距离,让陌生人快速成为“表面朋友”。
得了酒兴,自然开始有书生吟诗作对,不过都是一时游戏之作。
而皓峰先生等名士,依然端坐于席间,只是表情缓和了许多,听着琴音与门生们的诗句。
他们还是背负着名声的压力,若无佳句还是不宜开口,免得跌了身份。
不过,从他们的表情还是能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沉醉于这种新形式的宴会之下。
何英几杯酒下肚,却是品之无味。
他所有的心思都盯在了单轻烟与宁春身上。
看单轻烟时,眼中透露着贪婪之色,而看向宁春,则是无比的愤恨。
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宁春的底细,看看几大名士的弟子们,竟然与宁春平等交流,有说有笑,甚至还客气地请他品评诗文。
一个商人的奴才也配谈诗?
好哇!
问月楼不是找到了陈家作为靠山,想着跟自己叫板吗?
如此说来,陈家就等于成为问月楼诸女心理上的依靠,而宁春就是陈家派出来的狗腿子,只要把他压服,也就能让问月楼诸女失去主心骨,再想收拾她们就简单多了。
本来当着这么多名士的面儿,他也不好直接以势压人,可是几杯酒下肚,不但增添了他的怒火,也让他行事更少顾忌。
那些名士,所拥有的其实都只是名声和在士林之中的声量,由他们说出自己的坏话,可能会对何家和兄长造成不好的影响。
至于何英自己,其实对那些狗屁名声根本不在乎,他这辈子也没想再入科举,又或者出书立著,在士林中混个更好的地位。
何英只要找准发力的点,让这些名士们没有插手的余地便可。
最关键的是要在众人面前揭破宁春的真正身份。
诸多名士皆是自视甚高之辈,他们若是知道宁春只是一个商人世家的奴仆,那事后还会愿意帮这样的人物发声吗?
想到这里,何英胆气更壮,直接端着酒杯起身离座,一摇三晃地向着宁春逼了过去。
他身后的狗腿子更加没有顾忌,见状也立即起身跟在他的后面,至少能先壮壮声势,吓住那个宁春还有其他想多管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