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月楼虽为本地有名的酒楼，可是从外表看去，装饰却并不奢华，反而带着某些清雅云逸之感。
若是让不知根底的外乡人前来，根本猜不出此处竟然是风月场所。
由此也看得出问月楼经营的高明之处，他们从一开始瞄准的宾客对象就不止是掌握大量银两的商贾豪客，而是文人雅士。
当他们进入到这样的场所之中，是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更可放开胸怀，吟诗对酒，欣赏佳人的琴音舞技。
“宁公子，奴家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上好的雅间与醇香美酒，里面请吧。”
林夫人接到下人来报，亲自带着几名丫鬟前来迎接，可见重视。
她已经得到宁春传信，知道陈文胜首肯，愿意出银两入股问月楼，替她们分担了极大的压力。
她们自然不需要银两，但却急需陈府的人脉支持。
林夫人等自然归功于宁春，知道必是他在陈文胜面前大力劝说，才能如此顺利。
宁春已经完全展现出他的诚意和在陈府之中的地位，林夫人明白人情事理，自然知道现在是该他们表现诚意的时候。
既然想要让宁春参与到问月楼的经营，那自然要让他好好体验一下本楼的“风月”。
她自然注意到宁春乃是孤身前来，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宁春也不解释，就把自己当成是受到重视的普通宾客，随在她后面进入问月楼。
里面的布置更加用心，挂着不少名士字画，而且少有奢华装饰，换作任何一位读书人来此，想必都会心中愉悦，不至于生出轻视之心。
就宁春目之所及，问月楼中虽然多有侍女，可是穿着倒并不轻佻，举止也颇有礼，让宁春啧啧称奇。
他倒不是对于问月楼的“风格”非常意外，而是奇怪在此时代，这问月楼背后东家的经营却是颇有眼光的。
对于大多数“风月场所”而言，他们只要手上掌握着漂亮的姑娘，最简单赚钱的办法，自然是尽力讨好那些有钱的巨商们。
纵然他们慑于朝廷的禁令与自身名声，不至于直接做成“暗娼院子”，可是本身的风格，绝对不可能多么正经。
问月楼的眼光则更为长远。
表面上看，那些士子们远不如商贾有钱，可是先把他们吸引过来，自然能大大抬高问月楼的名声和身价。
当拥有了这两样东西，反过来更加吸引手握巨资的商贾们。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得到其他地方无法得到的气氛，甚至还有机会与自己敬仰的名士们攀谈结交。
换作别处，他们商贾的身份只会得到名士们的轻视和不屑，但在问月楼这样的地方，大家只谈风月，反而能极大地拉近双方关系，建立起一定的交情。
宁春一边观察，一边跟着林夫人来到特别准备的雅间。
此处布置更加精致，而且还居于最高的阁楼。
宁春走入其中，却见屋中并没有人等待。
他不由得把好奇地目光转向林夫人。
林夫人微笑着往屏风处一指：“我们东家便在此处等待，请宁公子入坐。”
自从见到宁春之后，她便绝口不再提“宁掌柜”的称呼。
掌柜之职虽然不低，对于普通人来说，能成为掌柜，执掌一店经营，已经可以极大地改善生活条件了。
可是，对于宁春来说，却也是强化他作为陈府家仆的身份。
而直接称他为“宁公子”，就像宁春代表的乃是自己，与其他贵公子并无分别一般。
宁春倒不会因为这个称呼以及对方的态度就晕晕乎乎，一边入坐，一边谨慎地看向屏风，等着她们的东家露出庐山真面目。
……
“公子，里面请！不知道几位是在大厅用饭还是去楼上雅间？”
“什，什么公子？”
陈芳茵过去没少闯祸，论起任意妄为的本事，她甚至比弟弟陈汉庭更胜一筹。
可是，哪怕她胆子再大，换成男装直接来到问月楼这等地方，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的。
“嘿，您不是公子，难道还是位小姐不成？”
迎接的伙计其实倒没有真的怀疑陈芳茵乃是女扮男装，此事最多只在戏文里有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难以想象了，最多就是觉得陈芳茵比较俊俏而已。
他更多的是拿对方开开玩笑，却不知正好点中了陈芳茵最担心的事情。
陈芳茵倒也不愧是陈家之女，脸色一变，反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也变得冰冷，年纪不大，却自带一股气势。
“在本公子面前，少说这等混话，看我的装束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要上等雅间！”
“若你们问月楼的伙计这等没眼力见，那还不如去别家看看。”
伙计见陈芳茵作势要走，而且把责任怪在他的身上，也是害怕受到掌柜的责骂，赶紧赔笑脸。
“公子快请，是小人眼力不及，这就引您前往楼上雅间。我们问月楼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呀！”
听到他如此说，陈芳茵的脸色更沉。
她一路是远远缀着宁春而来，自然看到他被迎入问月楼中。
这楼中的姑娘越是出色，她自然越发生气。
刚刚作势要走，只是装样子而已，看到宁春进入问月楼之后，她怎么舍得离开。
想到宁春前来问月楼，必定受到人家重视，那肯定要接入雅间之中。
虽然她不知道是哪间房，但至少同样定个雅间，到了楼上才有机会找到他。
伙计一听，脸色更显讨好，便是看到她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也不会过问，点头哈腰地迎着她往楼上而去，同时极力推荐某几位姑娘。
陈芳茵的心思哪在这上面，随口应付了几句，只让姑娘过来奏琴，眼珠子四处乱转，然而一路之上都没有见到宁春的身影，也没有隔着房门听到相似的声音。
奇怪，那小子能跑到哪儿去呀？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道倩影，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继续往楼上而去。
那女子以面纱遮面，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姿清雅，单是那身段就够吸引人的了。
“莫不是……”
陈芳茵咬了咬牙，装作三分醉容，直接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莫要冲撞我们柳姑娘。”
陈芳茵故意上下打量了那柳姑娘好几遍，微笑道：“什么柳姑娘，那不也是问月楼中的姑娘么？本公子现在看上她了，让她来陪我先喝几杯！”
说完，她直接丢出一物。
那侍女听到陈芳茵的话，正自生气，看到她抛过来一物，下意识地接住，定睛一看，也不由呆了一下，忘记喝斥对方。
人家竟直接丢了一锭金子。
问月楼之处，豪掷千金的商贾不少，可是那也只是一种说法，事实上大家抛在这里的也都是银子，少有带着金锭子跑到这里来“欣赏”姑娘的。
如今金贵银贱，金银兑换可是早就远大于朝廷规定的官价了！
这说明对方是真的不拿钱当钱的主儿啊！
侍女还真的被陈芳茵的豪气给唬住了，回头看向了自家姑娘。
陈芳茵得意地看向那面纱女子，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掷出的金子放在眼里似的。
面纱女子也正与她对视，眼神之中没有半分波动。
“青鸟，将金子还与这位公子，我们走。”
声音清冷，未见波动，而这种平静本身就带着无形的威严。
这样的气势，很少在一名女子身上显现出来。
陈芳茵心中虽是有气，也感觉出来，对方绝对不是问月楼的普通姑娘！
……
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颇为美貌，几乎不在陈芳茵之下，而且姿态优雅，比起陈芳茵更像一位大家闺秀。
宁春熟识的女子本就不多，只能拿陈芳茵出来与对方对比。
女子之中有此修养者，自然非富即贵，对方应该就是林夫人所说的东家。
然而，宁春却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儿。
那美貌女子走到他面前轻施一礼，然后安坐于小桌对面。
那姿态举止，却是“有礼得过分”了些，少了几分自然之感。
宁春心思电转，没有急着问明对方的姓氏出身，而是看向了林夫人。
“呵呵，林夫人真不愧是问月楼的老人，果然调教有方，不过问月楼未免太多礼了。宁某是前来与贵楼谈生意合作的，以此等美女接待，怕是有些浪费了吧？”
林夫人一愣，勉强笑道：“宁公子说哪里话来，您亲自前来，由我们东家相迎，商谈合作，不是很正常之事吗？”
宁春没有直接点破，只是略含深意地道：“某也确实盼着能与贵东家早点相见，领教她是何人物。”
说完，他竟专心品起香茗，不再看向那美貌女子一眼。
林夫人乃是聪明人，今天的事情也是由她布置，自然能听明白宁春的意思，眼中微微闪过佩服之色。
“外间最近多传有公子才名，看起来反而是太低估公子了。我们东家临时有事耽误，为免失礼于宁公子，由特意让诺儿等在此处。”
“外间客人，纵然出到五百两银子，想见我们诺儿一面都不可得呢！”
林夫人特意点了一句，以示他们并没有轻慢宁春之意。
宁春笑道：“能得佳人相陪，确实人生乐事，可惜我今日此来志不在此，不知贵东家……”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不仅林夫人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宁春整个人也惊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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