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胜略带古怪地看了眼宁春,又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宁春还是见机比较快的,既是给陈芳茵解释,又是向陈老爷说明情况。
“林夫人当时主动让我们陈家入股问月楼,在下以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我们既然选择了问月楼作为合作伙伴之一,以后反而不容易对其出手,那样会有凌弱之嫌,以后再与旁家合作,难免会被人指点,说我们借着合作之名,行吞并之实。”
“可是这一次,咱们不但名正言顺地扩张了产业,而且还搏得了好名声,所有知道内情的商会不但不会指责我们,反而会赞老爷您行事有情有义,同时也撑起了咱洛南道的脸面。”
陈文胜抚须而笑。
宁春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他知道问月楼也确实有投资的价值。
陈府很多时候也需要招待某些达官贵人,在其他人的场合之下,总是难以保密。
似问月楼这样的地方,同时也是收集情报的重要场所。
若是因为在此享乐太过放松,融入到此处的“气氛”之中,放开“胸怀”,那你说出来的机密之事,很可能会被幕后老板所知,然后落入到某些人的算计之中。
陈文胜在商界多年,自然知道其中门道,只要此次入股问月楼,就算最后无法完全掌控,至少也方便了许多。
“若只是区区一介主薄,便是有靖南王府撑腰,也翻不过天去。地方官吏少知其中厉害,怕是被唬住了而已。”
陈文胜不愧是商界的老狐狸,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同样说明,陈文胜对于靖南王府和他们的作风,有着相当的了解。
纵然主薄之职再小,到底也是地方上的肥差,能直接影响盐铁转运使这位实权大人物。
陈文胜如果没有相当的把握,也不可能直接作出判断的。
“不过入股问月楼是一回事,以芳茵的身份是绝对不宜直接前往的,与林夫人的交涉就由宁春你全权处置。”
“记住两点!其一,尽量不要跟那主薄或者他动用的地方官员直接冲突,但不需要给那个什么胞弟面子!”
“其二,以稳住人脉为主,纵然这次投入银钱最后真的失败,也要及时抽身,若只是些许银两损失,咱们陈家没放在眼里。”
宁春闻罢,暗自感叹。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想不明白啊!
凭陈文胜这两句话,他对于现在陈家的底子也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银子的事儿不叫事儿,最重要的是搞好官场人脉,方便办事。
同时也能看得出来,商人阶层在此时代之下,确实受到极大的限制。
以陈家的财力,若不是有阶层压制,被士大夫阶层贬低轻视,必定能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而要扭转人们普通对于商人的偏见,则非一朝一夕之功。
“爹爹,难道咱们真的要帮,帮问月楼那些人吗!”
听到陈文胜最终还是点了头,陈芳茵却满是不乐意。
“怎么,那问月楼之人,曾惹到我的宝贝女儿?”
陈芳茵嘟着嘴道:“她们敢!女儿只是觉得,那问月楼虽是光明正大地经营,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陈家经营这等场所,说不定会坏咱们的名声呢。”
“要不然,还是等大姐回来,参考下大姐的意见吧。”
陈文胜直接看穿了女儿的用心:“然后在你姐回来之前,你再连夜手书,先说服你大姐站你这边?”
陈文胜对于女儿确实宠纵,当她任性之时真是束手无策。
但并不代表着他看不穿自己女儿心思。
陈芳茵被爹爹叫破了心思,吐了吐舌头,没再言语。
不过,凭着陈文胜对她的了解,此事只怕还没完呢,不知道她背后还会玩什么手段。
宁春所为,皆是为了陈家的正事,陈文胜心里还是先赞同的,直接当场拍板支持,免生其他事端,或者被芳茵搅了他的布局。
“宁春啊,只要你提防下林夫人对你耍什么心机便可,此事便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记住,事有不协,立即抽身,损失是无所谓的。”
宁春连忙躬身道:“领命。”
说过此事,陈文胜又有点兴奋地道:“这次我出去拜访了下一位长辈,此老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学问在士族之中极有名望。”
“最近他都正在读宁春你与林夫子所著之书,而且颇多赞誉之辞,宁春,你是真的给咱们陈府争脸呐!”
陈文胜现在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在士族之中争得立足之地,纵然汉庭最后还是无法考中举人进士,至少要让士族接纳他们陈家,提升陈家的地位。
这等事情,便是他花再多的银子都是无用。
万没想到,一个卖身葬母入府为仆的下人,竟然让他看到了转机。
不仅帮着儿子渡过难关,而且他和林夫人所著之书,乃是有真材实料,竟能引得眼高于顶的诸多名士侧目。
到现在为止,虽然也有些斥责之声,但总体来说多为赞誉。
“宁春,经商之事,我陈府颇有人才,也不缺银两,你换换心情,再同林夫子好好努力,争取有更多著作。”
“我们陈家的印书局,随你们用,我提前跟几位管事打好招呼便是。”
在陈文胜看来,宁春便是再赚一座银山回来,也比不过再多弄两部论语正义,甚至多出几部诗集也是好的。
最好嘛……带上自己的宝贝儿子,那汉庭的前途真是光明啦!
他们二人,一者是汉庭的伴读书童,一者是汉庭的西席,那么二人研究学问之时,汉庭也参与其中也是很合理的嘛!
陈文胜可不敢奢望,自家儿子能独立出书,或者名字列在前面。
但,哪怕让汉庭的名字尾随于二人之后,只要有一部能得到诸多名士肯定的大作,瞬间就能让汉庭乃至于整个陈家扬眉吐气起来!
纵然将来汉庭不走仕途之路,士大夫们又如何敢于轻视陈家?
所以,陈文胜虽然对宁春有求必应,但以他的角度来看,还是觉得宁春做些生意,只是尽一个下人的本份,顺便转换一下心情,权作散心了。
之后,他的“正事”还是得多弄些著作。
宁春微微一笑,陈文胜这等心态却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没有强行解释,自己在商界的作为,一定能超越著书的成就。
陈文胜自己虽然也是商人,可是他也是受到传统想法制约的人,若不是内心真的带有隐隐的自卑,又在实际经商之中,饱受官府压榨,他也不会抱有这等执念。
“请老爷放心,经商与著书本就不相冲突,我会善加平衡,两边都不会耽误的。”
陈文胜倒没有疑心他是在应付自己,只是感叹不愧是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啊。
……
得了陈文胜的首肯,宁春立即派人向林夫人传话,与问月楼的合作可以展开。
林夫人也展现诚意,邀请宁春在合适之时前往问月楼面谈,同时也会向他引见问月楼的东家。
在两方合作之中,问月楼本就是处于弱势一方,是有求于陈府,何况洛南道商界之中,也没几家在财富之上能跟陈文胜相提并论。
所以,宁春虽然是以下人的身份前来谈判,为表诚意问月楼也需要让东家现身,让陈家明白他们合作的对象是何人。
宁春也早有好奇之心。
问月楼的经营方式,应该是归于风月场所之中,可是又不违朝廷之禁令,能吸引各方士子前往赏酒赏月赏美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控其中分寸,又能让宾客享受到哪一步呢?
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肯定都想去体会一翻的。
接到林夫人的邀请,他连下人都不带,就单人一人赴会。
作为一个下人,虽然地位颇低,可也有许多方便之处,那就是行事只要不触犯到陈府的利益,那就不受大多数的道德约束。
若他还是原来那个穷秀才,孤身前往问月楼这等地方,纵然不违禁令,被熟人知道,难免也会被嘲笑一番,多少也会影响点风评。
特别是他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
可是,作为陈府下人,却没有人会因这等事情去指责他。
人家直接一句,代主家行事,就能把所有的指责堵回去。
他不带下人,孤身前往,可有人就不太放心了。
宁春没有发觉,他换了行装离府而去不久,又有人跟着他溜了出来。
陈芳茵当着陈文胜的面儿,反对陈家涉入到问月楼的生意,可不仅仅是担心陈家的声誉会受什么影响,最重要的是不想让经手酒类生意的宁春,与问月楼的人有太深的交往。
那林夫人据说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依然很有风情,这就已经让人难安,更别提宁春还有机会直接前往问月楼。
那里面可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狐媚子呢!
陈芳茵向来是无法无天的,过去也没少女换男装出门闯祸。
包括上次陈汉庭参加诗会,她也偷偷换装前去,关心弟弟是否能渡过难关。
在她心里,只要换上了男装,让别人认不出自己,便是问月楼那等地方,她也是去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