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一脸严肃地扭回头看,看向身旁的宋掌柜和刘员外。
“二位可莫要被这小子给唬了,你们听听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让咱们各家的酒楼都按照他们的法子卖酒?这小子之前卖过酒开过酒楼嘛?陈文胜老爷向来有识人之明,这次怎么挑了如此不靠谱的年轻人?”
陈掌柜也算是个精明之人,可是面对着宁春巨大的年龄和经验优势,再加上宁春的话很像是吹牛,让他直接摆出极度傲慢的态度,表达了完全的不信任。
宋掌柜的想法与陈掌柜相似,只不过他想说的话已经被陈掌柜说了出来,那就不妨先观察下宁春的反应。
刘员外和林夫人并没有开口附和陈掌柜,不过目光中都露出了好奇之色,显然也不明白宁春为何作此狂言。
生意场上之事,向来变化莫测,谁也搞不懂宾客们吃哪一套,完全凭着经验行事。
纵然是再有经验的掌柜,也会出现判断错误的情况,使得东家蒙受巨大损失。
许多曾经很有才华的掌柜,就是因为判断出错,被东家驱逐,在商界之内成为笑话,再也无法翻身。
宁春的样子,与那些不知俗务过份自信的“才子”们很像啊,再加上他中得秀才的身份,更加深了众人对此的怀疑。
“那只是你们不懂得分析宾客的消费心理罢了。”
宁春在心中暗自吐槽。
他没有理会陈掌柜的傲慢,直接看向没有开口的三人。
准确地说,他就是用这种无视的态度来回击陈掌柜。
“你们自己可以想想,为何愿主动前来与我们陈家商会合作呢?因为你们希望搏得一个机会,让宾客也尽量产生对陈家酒的新鲜感,借此招揽更多的客人。”
“其实,单就这一点来说,你们的思考是正确的,对于客人的想法把握也算得宜,不过你们依然没有足够的把握,正是因为那只是偶尔间的灵感一闪,并不是完整的想法。”
“我却可以通过各种造势的手段,把宾客们对于陈家酒的好奇心拉到最满,更关键的是,当他们来了之后,通过酒楼的服务,让客人们觉得新奇,每日都乐于到酒楼来坐一坐,喝两杯。”
宁春开始透露他的手段,不过依然是大概而言,没有说得太过具体。
这些东西可称得上是他的商业机密了,合作之事没有达成,岂能轻许于人。
他已经以“陈家商会”的名义作出保证,信者方可合作,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无法达成,宁春根本不在乎失去在座的潜在合作者。
陈掌柜和宋掌柜从根本上就犯了个错误。
他们自以为掌握着本地最大的酒楼生意,宁春乃至于陈家商会想要推广陈家酒,赚取其中的利润,就必须要依靠着他们。
有这样的心理优势,他们自然想要对宁春这个年轻人“拿捏”一番。
现在宁春服了软,以后再谈条件,他们就更有心理优势了。
却不曾想,宁春根本不吃他们这套。
从刚见面之时,他的表现就是不卑不亢,同时对于自家的酒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对宁春自己来说,是态度平和,不卑不亢,落在陈掌柜这样的人眼里,却是宁春这年轻人目中无人,不懂得尊敬长者,着实可恶!
刘员外微微沉吟,先开口道:“宁掌柜言之有物,倒不像是信口开河。我们刘家没有异议,便按宁掌柜之言进行合作。”
“只不过,刚刚宁掌柜所保证之事,某还需要与贵府陈老爷再次商谈,由陈老爷作出同样的保证。”
刘员外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其他掌柜侧目。
陈掌柜脸上不满之情已经毫不掩饰。
他根本不明白刘员外为什么如此沉不住气,被一个年轻人三两句话就给唬住。
可惜的是,他跟刘员外身份有别,人家再怎么说自己就是东家,自己的家业自己想怎么折腾别人都管不着。
刘员外根本不理会他们的眼神儿,话已出口也丝毫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外人岂能了解自家的情况,借着某个大人的势,刘家正欲乘风而起,他最近的重心甚至都在北方,特别是京城附近进行布置。
刘家在本地除了早早置下的田地,一处矿产之外,就只有一座酒楼。
所以,哪怕宁春真的是信口胡吹,言过其实,最多就是把这座酒楼折腾没了,对于现在已经转移重心的刘家来说,还不至于元气大伤。
假如宁春有真材实料,那他可算是捡着宝了。
陈家的家业,更胜过刘家,在外地也多有产业,借着机会能与他们建立长期合作,对刘家将来的布置极其有利。
到时候,也能证明宁春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天赋,以他的年纪,前途真是不可限量,现在自己算是帮了他一个人情,将来有机会必能得到不错的回报。
不论刘员外是如何打算,他这一开口,确实让大家的位置转换,宁春直接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
陈掌柜和宋掌柜心中微怒的同时,也有些尴尬。
特别是陈掌柜,刚刚把话说得那么过分,极力贬低宁春,现在很难立即放下身段,向宁春低头合作啊。
宁春也丝毫没有要给他台阶的意思,直接看向了宋掌柜和林夫人。
“依宁掌柜所言,与陈家合作之后,连我们的经营方式也要配合宁掌柜的策略,对我们来说,却有一点点为难之处。”
宁春笑道:“请说,某所思之策,灵活多变,只要不是直接冲突的经营策略,应该都能进行细节上的改变,不至于让夫人感觉为难。”
林夫人轻轻垂首,面现桃红,似羞似怯。
别看林夫人已经不再年轻,可是这番神态极具神韵,竟然让在座几位男子都产生异样的感觉。
特别是宁春,别看他脑子活,而且算两世为人,可是上一辈子也没尝过女人滋味啊,面对林夫人的神态,心中大呼吃不消。
“多谢宁掌柜体恤,我们问月楼虽非红馆,却也颇蓄养着歌舞之伎,以声乐娱人,既引得豪客前来垂青,又能让文人墨客驻足。”
“所以,我们问月楼的经营,与一般的酒楼怕是有很大不同,可以说楼中的女孩子们就是我们经营的本钱,若贸然改变经营策略,只怕酒未卖出去,我们的宾客已经先不答应了。”
林夫人说起自家酒楼的这些实情,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自然极尽委婉之言。
宁春点了点头,对于林夫人的顾虑表示理解。
他也是本地人,对于问月楼之名早有耳闻,这次把他们列为潜在合作的四大酒楼之中,自然暗中早就打听过他们的情况。
正如林夫人所言,问月楼并不是红馆,但严格来说,依然属于“青楼”之列。
不过其中的女子多恃才艺,至少明面上都持着卖艺不卖身的原则。
这一点,问月楼的“名声”还是值得相信的。
并不是林夫人与她背后的东家人口出众,而是因为“利益”决定的。
本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赌馆和青楼,甚至未曾直接禁止官员夜宿青楼,但是以士林清流的态度,对于这样的举动自然非常排斥。
问月楼正因为并不是真正的红馆,所以才能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与士大夫前来饮酒作乐,若真的开始经营“暗场子”,只要露出把柄,非但大量原来的宾客再不敢前来,甚至还会引得许多士大夫打击报复。
读书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他们得了官位,有权有势之后,许多人都忍不住搞出些“风流韵事”来,但明面上一定要维持道貌岸然之态。
若是问月楼出了那种“丑闻”,过去曾经光顾过此楼的名士们哪个能脱离“染尘”的嫌疑?
真被大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还当什么名士,名声直接扫地了。
宁春笑道:“问月楼的情况,我已知之,林夫人不需要担心。贵楼所有的姑娘们更适合开展新的经营策略,我可以向夫人保证,必定能让问月楼经营得更加有声有色,吸引更多的年轻士子前来。”
“哦?”
林夫要微微惊异。
宁春说得如此坦然,确实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不过,她也注意到,宁春的话里特别强调对于年轻士子的吸引力。
难道他所谓的新的经营策略便与年轻士子们有关?
心中来不及细细思索,宁春的态度正是她想要的,跟在刘员外之后,林夫人也直接表态。
“太好了,既是如此,那本夫人也没有异议,愿意与陈家合作,希望宁小哥你的策略,真的能起作用。”
林夫人收起刚刚自然而露的媚态,不过在称呼上却直接改变成“宁小哥”。
听着没有轻佻之态,反而稍见亲切。
以她的身份,在问月楼打滚多年,这手段果然很多。
宁春最后把目光转到宋掌柜身上。
宋掌柜在刚刚他与林夫人对答之时,其实也在权衡。
现在不止是他对于宁春的观感如何的问题,还牵扯到陈掌柜的态度。
不过,两家本就存在着竞争关系,陈掌柜年纪虽长,自己却也不需要唯他马首是瞻,见刘员外和林夫人都妥协了,也便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