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吴敬远和裴坚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却只能坐在位子上干着急,连美酒都品之无味,宁春的心里对他们颇感鄙视。
与自己所料相同。
像吴敬远这等书生,就算是颇具才名,但他们的功夫都用在了苦读圣贤书,以及应对未来的科举之上。
论起应试文章,他们比起自己只高不低,可是论及临机应变,料敌机先,他们一无经验,二无天分,在宁春策划周详的情况下,根本就是被耍着玩。
不知道何方神圣,能在背后调动他们这些年轻一代的“杰出”士子,现在都玩砸了。
吴敬远等人纵然不是真正对付陈家的主使,可是他们甘愿为虎作伥,那就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们在今日的表现,必定会流传出去,不仅本人的名声受损,幕后之人想必也明白,靠着这些士子,玩些暗中传播流言的手段,对于陈家已经再无用处。
他如果就此放手,不敢再对陈家动用手段,那是最好不过,也说明想对付陈家之人势力也不过尔尔。
假如他们还是不想放过陈家,想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做得越多也越容易露出破绽,宁春等人做好兵来将挡的准备,仔细观察对方暗中的动向也就行了。
大家尽过酒兴与诗兴之后,由吴敬远等人打头,开始告辞离去。
宁春对他们自然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不过算算时间和大家饮过的酒量,他还是对陈汉庭打了个眼色。
陈汉庭会意,主动召过侍女,询问越文昭老先生,是否还想喝其他口味的酒。
果然,越文昭连忙推辞,酒已尽兴,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实是不宜多饮。
陈汉庭自然要亲自相送,其他士子则趁这个机会转到了宁春身旁。
“宁兄,今日叨扰已经很长时间了,既然越先生离开,我等也该告辞了。”
“不过,贵府举办的诗会非常别致,气氛极好,我等刚刚也借着酒兴颇得佳作……呃,对于我们的水平来说,已经是佳作了。”
“不知道你们这些调酒的属下是否愿意外借,我们书院自行举办诗会之时,也想借用贵府的调酒侍女,当然更希望陈兄与宁兄二人能亲自到场,我们必定欢迎。”
宁春上场与大家以诗相和,之后调节之事就交给后来穿着专门服装的侍女。
而大家也没有把宁春当作普通的陈府下人看待,而是以平等诗友视之。
宁春听到大家热情相邀,脸上反而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这个嘛……培养调酒侍女也需要不少的精力和时间,几位若是没有尽兴,完全可以邀请相交的同窗再来陈家酒坊,或者由我陈家赠予诸位美酒以尽诗兴。”
“至于借人嘛,待得我们多培养些人手,再论此议可好?”
这些书生倒也不全是傻子呀!
宁春的本意之一,就是想着宣扬他们陈府所酿的美酒。
本想着只要他们在诗会玩得尽兴,心情大好,自然也连带着对于陈府之酒高看一眼,对外宣扬一翻。
没想到,他们也感觉得出来,此次诗会尽兴,其实跟陈府所酿的酒没多大关系,主要是这特制红烛再加上特殊的调酒奉酒方式带来的新奇感与特别体验。
所以,他们在诗会刚结束之时,直接跑过来,想着能不能借人借调酒的器具,没怎么关心陈府所酿的美酒。
宁春是能厚下得脸皮来的。
你们不问,那我自己就多强调几遍,但凡这些书生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那种,都能明白宁春的意思了。
众书生之中,年纪最大的于尚文连忙道:“陈府的美酒我等尝过,确实更胜一般所谓的名酒,此等美酒自然应该多加宣扬。”
宁春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需要自己说得更加直白了。
他倒不担心陈府供应的美酒与其他名酒对比打擂,经过工艺改进之后的陈家酒,必定是现在的人们从未尝过的香醇,哪怕在酒曲与酿造时长上还无法与那些老字号相提并论,但是实际的口感绝对不输于人。
……
虽说人心尚古,民情朴素,可是好酒若不能搭配优秀的宣扬策略,也必定会被埋没很长时间。
陈汉庭轮番请诸多士子前来参加诗会,果然起到了很好的宣扬自家名酒的作用。
士林所掌握的话语权是万不能小视的,在他们之中有了好的口碑,名声流传起来就太容易了。
很快,就已经有商户主动前来询问,品鉴。
……
“几位掌柜的,里面请,我家宁掌柜的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由宁春亲自挑选的府中管事刘君海引着一行人走入店铺正厅之内。
刘君海并非陈府之中的资深管事,这其实也是宁春挑中他的原因。
年轻,资源稍浅,反而更容易跟他打交道。
陈府之中确实有好几位年纪长,资历深,经历多的管事,比起刘君海更加沉稳老练。
可是,与这些老管事们打交道,尺度也比较难把控。
说到底,宁春现在的身份依然是陈府家仆,并不是说他本人得到了陈文胜等人的重用,就可以随便使唤那些老管事的。
他们在陈府做事日久,已经渐有地位和威望,便是他们态度平和,甘心配合自己这个“后起之秀”,宁春若是态度太过随便了,也会惹人背后议论。
与其到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相处起来彼此难受,还不如挑个年轻资历浅的,既容易压服之,又不必顾忌彼此的态度。
宁春早在正厅之内等待,听到刘君海的声音,知道那几位正主到了,放下茶杯走到正门前相迎。
刘君海见到宁春,连忙引见。
“掌柜的,这几位分别是天福酒楼的陈掌柜,月满楼的宋掌柜,如意酒坊的东家刘员外,还有问月楼的林夫人。”
陈家酒的名声刚传扬出去,自然不可能吸引外地的商会前来洽谈生意,不过能让本地四大有名的酒楼酒坊登门,可以说是名声外显了,崇阳书院在本地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视。
几家酒楼也都是本地老字号,互相之间既通声气,又暗中竞争较劲儿。
大家各有名酒供应,到现在互相之间已经形成了平衡,大家的客源也大体没什么变动。
这种时候,有新的酒类供应,赢得更多客人喜好,就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将其他家的客源引过来。
其他家也会抱着类似的想法,哪怕暂时不想着引入新的酒类,或者暂时“看不上”陈家酒,也会暗暗担心,自己不“开源”,会不会因此落后他家一步,让自己家的客人被人家吸引走了。
再者,大家都是经商多年的老手,手段还是有的。
就算最后尝过陈家酒不如预期,至少也能推出来当个吸引客人的“噱头”,引人前来品尝,短期内能赚上一笔。
当然了,这样的手段只能赚上一笔“快钱”,若想与这几家本地有名的酒楼酒坊形成长期合作关系,真正为陈府开源,甚至一步步压过其他老字号的名酒,就要看看陈家酒本身的质量是否能令他们满意了。
各家掌柜的,并不只是自己前来,随行的还有好几位仆从。
他们所带的,自然都是酒中好手,天下名酒不说全喝过,至少也品过十之七八。
四位掌柜的唯一女性,也就是问月楼的林夫人带着职业性的假笑左右打量了一下,露出不解的表情。
“陈管事,听闻你们陈府二小姐亲自掌管贩酒买卖,怎么只见这位宁掌柜,却不见陈府二小姐啊,莫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些抛头露脸的,不愿相见?”
刘君海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林夫人也说过,二小姐总掌我家贩酒生意,自然不止是迎宾品酒一件事,凡酿造,帐目,仓管诸项皆要过问的。”
“宁掌柜入府时间虽短,却深得老爷与二小姐器重,老爷与二小姐皆曾言,凡贩酒合作之事,不论哪家酒楼,宁掌柜都可一言而决,他的话就等同于陈家做出的决定!”
宁春看向刘君酒,眼中微微露出欣慰之意。
不管是陈文胜调教出来的管事,虽然资历还浅,不过眼光和话术都还不错。
他直接洞察了林夫人所问之言的用意,刚刚的回答也表达了陈府并未轻视诸位掌柜,宁春出面的分量是绝对足够的,大家合作之时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这些话若是由宁春自己说出来,未免不太合适,那岂不是成了“自夸身份”,反而会引人轻鄙。
听到刘君海的话,林夫人等人都露出惊讶之态,重新审视起宁春这个年轻人。
他们都在商界打滚,宁春之前闯下颇大的才名,可是与他们无关,也不太清楚此人在陈府的分量。
不过,他们对于陈文胜还是有相当了解的,能让陈老爷授予全权,代表陈家跟他们谈定生意,甚至有权最终拍板,可见这个年轻人万万不可轻视。
宁春神态从容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不见丝毫拘谨之态,这等气度,确实让人看得舒服,也证明刘君海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