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的说法,倒像是宁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需要他们不择手段地对付似的。
“吴兄说得对啊!那宁春现在真是暴露奸商本性,他那个沙冰店也去过了,不过些许碎冰,标价竟那般贵。”
“许多沙冰不过是添了些时鲜的水果,收价竟然已经达到穷苦人家一月之费!人心不古,先贤圣师,皆鄙经商之人,果然有因。”
其他之人也纷纷“醒悟”,不由得大赞吴敬远这番悲天悯人的情怀。
吴敬远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便是说出什么阴损之语,也无损于自己的名声,便欣然转回正题。
“我等需要有所认识,对付陈家并不是为报私仇,而是绝对不能让宁春那样奸滑之人,借着陈府的势力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
“正是!若是不能惩治这等奸滑小人,我等枉读圣贤之书!”
众人皆作大义凛然之状,言语之间,宁春竟成了无恶不作,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恶人。
却不知,这些读圣贤之书长大的热血士子们,面对着真正贪渎民脂,又掌握他们前程命运的高官们,是否还有这等骨气……
几人商量了一翻,觉得应该加大力度。
下一步,要让士林之中都知道著书的宁春到底是什么出身和为人。
别看现在有一群不明所以的士子,对于论语正义上的观点颇为推崇,可是,当他们知道了那宁春乃是一介奴仆,而且还当着奸商,必定会耻于研究此书。
人性便是如此。
按理说,书中所言是否有道理,与著书之人出身如何并无关联,应该只看书中之言本身是否经得起推敲和辩论。
然而,实际上士大夫们嘴上推崇着出身低微的先贤,对他们的品性推崇有加,可是真面对一些出身极低的人物,都会产生莫名的优越感。
便是他们内心深处依然认同你的观点和文章:,嘴上也是绝对不肯再承认的。
吴敬远等人嘴上说着漂亮话,实际上对于同为士子的其他人心理非常了解,就是抓准了他们的心理,将流言的力量最大化。
在他们看来,陈府之所以重用宁春,也不过是他有利用的价值。
假如宁春在士林之中名声败坏掉,那陈府必将弃之如履。
……
陈文胜对于自家女儿的宠纵真是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也不在意女儿初掌生意,又是沙冰又是酒到底能不能照顾得过来,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稍微问了两句,知道大女儿并没有接管酒类生意,那交给二女儿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芳茵如此懂事,为父心中甚慰,不过是些许酒坊而已,做好做差对咱们陈家都没什么影响的,主要是万万不可累着自己,知道吗?”
陈文胜很是慈爱地叮嘱。
显然都没把那些酒坊当成是重要的生意,只当是哄女儿开心的“大玩具”罢了。
当时宁春就跟在陈芳茵身边,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语气,眼神儿都变了。
宁春虽然早知道陈家财大气粗,但到了这种程度……
当时宁春差点儿脱口而出“君若不弃,愿拜为义父”这样的话。
有个好爹就是牛,少奋斗二十年?
客气了……少奋斗两辈子!
陈芳茵大权在握,立即接手了城内酒坊,带着宁春前往郊外的酿坊。
最初她还担心,宁春年纪轻,未必能压得住那些老师傅,会不会遭到排挤。
她毕竟不是自家大姐,已经在商会建立起足够的威信,一言出,无人敢驳。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论宁春想要搞些什么,都要凭自己的身份压住所有伙计,帮着宁春建立起足够的威信。
万没想到,宁春竟然在极短时间内就跟那些老师傅们打成一片,甚至还真的能提供不少的思路,让各位老师傅对这个年轻的顶头上司赞不绝口。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陈芳茵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明明自己才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从小就受到父亲和大姐的影响和教育,可是对于商铺之事,竟然还不如宁春在行。
她已经知道宁春出身穷苦,天天埋头读书,才能考中秀才,自然从来没有与商行打过交道。
不过,对于宁春表现出的才能与天赋,陈芳茵非但不觉得嫉妒,反而暗暗欢喜。
……
“什么,要让我拜入崇阳书院?宁春,你可休要害我啊!”
陈汉庭听着宁春突然回府向自己说出的提议,不禁变了脸色。
这段时日,宁春忙于酿造新酒,无暇顾着自己。
不过,他临走之时早就把后续章:回写于书本之中,让自己不至于无聊烦闷。
而他无法时时叮嘱自己,又不用卖林夫子的面子,陈汉庭这段时间可真是过得逍遥自在。
没想到,宁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让父亲把自己送进书院去。
陈汉庭一直是在家中被放纵惯了,纵然现在已经多有改正,甚至开始在宁春与林夫子的鞭策之下“用心”读书,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进入书院啊。
他心里明白得很,在家里便是自己再“用功”,该玩乐的时候,大家也会迁就自己,自己提出要求,老爹没办法还是得惯着自己。
可是进了书院,不知隔多长时间才能回家一次,那可不是由得自己说了算的地方!
那些个老学究,哪一个都比林夫子更加严厉,书院自有规矩,自己说到了天也就是个“富商”之子,人家未必会给多少面子,该打该罚是不会手软的呀。
对于其他人来说,那或许是本地求学的圣地,是考取功名的踏足之梯,可是对于陈汉庭来说,那就是个牢狱呀!
“不去,我不去!”
陈汉庭一脸委屈和决然,就差抱着一根大红柱子,作出打死不松手之状了。
宁春却是把他的态度也预料到了,微笑着进行劝解。
“公子先别着急嘛,我也没说真的要把您送入书院,只是想让公子您摆出一副求学的态度来。”
“这也是弥补您形象的必要一步。”
“真的?”
陈汉庭表情缓和,将信将疑地问。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公子您呀?”
宁春的笑容一片真诚,看不出半丝虚假。
“您这段时间用功读书,已经改变了形象,外间之人渐渐知晓,这是个好的开始。若是能再主动请求入学崇阳书院,谁不会对您竖起大拇指啊。”
陈汉庭先是得意,立即又清醒过来。
“不对不对,宁春啊,名声这东西,有就行了,不需要多么高,咱又不是准备深研学问,那些事情都交给名士大儒们便好了。”
“为了搏得更多的名声,万一真让崇阳书院看中了我,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汉庭虽然理是歪的,但分析起来还头头是道的样子。
宁春一瞅,呵呀,小子可以啊,没有被弄糊涂,还知道自己最想要自由自在地在陈府生活,不能受别人管束。
“崇阳书院又不能绑架别人,此事还是要两方皆同意才行。您只要好好求求老爷,他老人家不放人,崇阳书院也只能婉惜不能得到您这位人才。”
“到那时,您自己得到了名声,又能在府中逍遥自在,一石二鸟啊。”
陈汉庭一听有理。
自己只要动动嘴皮子,象征性地向崇阳书院作出个态度,根本不用真的去读书,这买卖稳赚不赔啊。
想到这里,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不过,为防出现意外,他还是要先得到父亲的承诺。
带着宁春直接找到老爹,说明自己会向崇阳书院表态入院求学,可是万一人家真的答应了,父亲这里就要出面婉拒。
陈文胜也有些年纪了,常理奔波在外,舍不得儿子离家求学,也是很正常的,想来崇阳书院也说不出什么。
“我儿放心好了,为父怎么舍得让你出去受委屈呢,你只要愿用功,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嘛,宁春你说对不对……”
陈文胜这次极好说话,陈汉庭一开口他就痛快地答应下来,言语之间,还对儿子如此“精明”非常欣慰的样子。
有了这句话,陈汉庭这才松了口气,大方地对宁春表态,不论怎么做,都愿意配合他。
宁春微微一笑。
陈汉庭这小子,学问长进有限,但是人确实比之前精明了许多嘛。
他对自己也算有些了解了,知道宁春做事,经常会有多重目的。
“你只要表达出对于崇阳书院的崇敬态度,再加上陈府的银子,必定能让他们对你态度亲近,你再邀请几位出色的学子,连同几个大家族的贵公子哥们,前来沙冰店玩玩,他们必定都不会拒绝你的邀请。”
“嗯?沙冰店?他们之前大都去过了吧?就算还有新鲜感,也不值当如此大张旗鼓啊。”
“公子还是没适应身份的转变啊,你现在也算是士子,与未来的同窗相会,当然不能只是简单吃吃喝喝,咱也开个诗会,以诗会友,只是地点恰好选在了本家店面之内而已。”
“以诗会友?”
陈汉庭的脸色再次垮了下来。
“我现在的水准,外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你这不是要让我露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