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目光灼灼，连忙追问起来。
“按二小姐所说，其他各府的少爷小姐们，除了冰镇酸梅汤之外，岂不是没有解暑之物？”
陈芳茵猛地放下木勺，同样眼神闪动。
“对啊！”
“宋家和刘家也没有这等好东西，宁春你快多做些，晚些时候我要去让她们开开眼界！”
宁春苦笑不已。
他刚刚所想到的不是这个呀……两人间的默契还真是有点儿差呢。
看起来陈芳茵跟那两家的小姐很是要好，见到稀罕的好东西，先想着让她们也尝尝……当然，同时也得瑟一番。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还是沙冰很难制作？”
陈芳茵看到宁春的表情有古怪，略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她自己吃到了好东西，没多想就对宁春提出要求。
现在想来，人家在忙前忙后的时候，自己都没帮上什么忙，为了在闺蜜面前显摆一翻，就要求宁春多做好几份，确实有些过份。
宁春见到陈芳茵的表情，对她更有好感。
似她这等富豪之家的贵小姐，少有把下人放在眼中的。
便是天子脚下，便是书香之家，失手打死家仆之事也屡见不鲜。
这样的案子，可以说是各地官府包括京兆尹都最为头疼的案件了。
便是陈家这等富豪，也会因为商籍的身份被人轻视，更何况是贱籍？
相较起来，陈府上下对于下人的态度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别看陈芳茵姐弟在家中素来任性，也正因为处于贪玩的年纪，跟家仆之间的关系更近。
平时随便对他们发发小脾气的事是有的，可是从来不会做太过分之事，有时也会体谅家仆的难处。
宁春摇头道：“不过多制些沙冰而已，并非难事，既然小姐想要与好友分享，那我就多做一些。”
“不过我想与二小姐做个约定，二小姐与其他各府小姐们分享沙冰之后，可否告知我她们反应如何？”
“她们的反应？你是想……”
陈芳茵不像大姐一样，有着非常敏锐的商业头脑，不过也能感觉得出来，宁春提出这样的要求，必有其因。
“呵呵，刚刚二小姐问我制作沙冰是否非常麻烦，其实它的工艺相对简单，肯定不会比制作冰镇酸梅汤更麻烦。”
“我是想到，现在才刚刚入夏，天气已然难熬，不如让更多的人都能尝到冰沙，消暑解渴，若还能为我们陈家带来些许利润，岂不是好？”
陈芳茵明白过来，不禁带着几分取笑之意。
“宁春你入府之前便考取秀才，也算是有功名在身，怎么对经商反而这么有兴趣啊？”
宁春认真地道：“秀才又有何用，依然无法帮助我安葬母亲，要靠着陈府之助才免得失了孝道，可见经商之用，其功用不可小视。”
陈芳茵心中有些疑惑。
她在吴敬远那个诗会，也曾经听过宁春的高论。
那时宁春侃侃而谈，言语之间对于商人以及商人出身的陈家极是维护。
陈芳茵欢喜归欢喜，却只是以为他帮着弟弟渡过难关故意如此说，靠着辩论之术，让吴敬远抓不住他的破绽。
读书人嘛，哪个不是把圣人之道奉为至宝，把读书做学问视为天下唯一的正经事？
现在看来，宁春本身就从来没有经商之事没有鄙视之心，不仅是为了弟弟辩护，也不仅是他在府中为仆。
“好！你且先去把沙冰做来，等我带出去让人品尝之后，回来必会告诉你她们的评价。而且我会跟父亲说起，可以让你动用陈家的商铺，试试水。”
陈芳茵觉得，宁春既然有些心思，那也是他上进的表现。
动用陈家的商脉资源帮助府中下人，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事实上，不论是父亲还是大姐，提拔起的得力助手，有好几位都是陈府的家仆出身。
正因为他们有此出身，对于陈家反而会更有归属感，大家相处时间更长，忠心方面更不需要担心。
当然，哪怕不考虑任何的原因，只要能帮到宁春，陈芳茵也乐意替他在父亲面前开口的。
陈家家大业大，想来根本无需动用太多的资源，就能让宁春有一个好的起步。
带着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思，她内心并不希望让宁春在府中做一辈子的下人，也希望他早点儿出人投地，不断地在父亲面前证明他的价值。
宁春倒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想了这么多。
见自己还没开口，她就主动想着帮自己，内心也是感激。
别人都说二小姐如何任性，乃是家中一霸，不过宁春倒不这么觉得。
二小姐也曾经对他使过性子，不过也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对宁春来说，她最多只是不像别家的大家闺秀那么循规蹈矩。
自己与她解开误会，并在陈府有所表现之后，她表现得倒是颇为体贴下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很不错。
宁春先谢过了二小姐，然后再带着厨子回去忙活一阵，弄出了大量的沙冰。
制沙冰的过程，其他厨子也已经做得熟了，按理说应该比刚刚快得多。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宁春感觉那些打下手的厨子似乎都对自己特别留意，一大半的心思倒是放在偷看自己。
可是，他有意套套近乎，想问个明白，那些人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后等他们制出好几份沙冰，交给已经换好衣衫的二小姐，让她带着几位侍女离府串门，那些厨子才松了一口气般。
“几位大哥，刚刚二小姐之言你们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宁春没有往前院去找陈汉庭，而是再次走到几位厨子面前。
果然如自己所料，见到二小姐已经离开，他们的神情缓和多了，对自己的态度也少了许多拘谨。
“宁兄弟，我们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你现在可是老爷面前的红人啊，现在二小姐又许你大展拳脚，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们啊。”
宁春见他们态度虽然颇见亲近，可是神色依然古怪，索性也不去多想什么，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拉拢这些人。
“我所说的事情，也就在于此，制作沙冰的过程，刚刚诸位都看到了，所需材料单是我们陈府常备之物就能满足，所以并不复杂，最重要的是人手要足够。”
“到时我若向老提出，希望几位能辅助于我，还希望各位大哥多多帮忙。”
宁春知道，只要由陈文胜下达命令，自己又正受到老爷的重视，他们绝对不敢违令不听，甚至故意捣乱。
不过，宁春并不是真的只知读书，不知俗务的书呆子。
有时候，想把事情做到完美，得到最想要的成果，就得好好激发一下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当然了，只要事情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也绝对不会吝啬奖赏。
“宁老兄真的太客气了。兄弟们若能沾你的光，为陈府尽力，也算是得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只不过嘛……”
宁春听出来了，二小姐走开之后，他们有些话能对自己言明，也很是配合地作出谦虚的样子。
“几位的年纪都比我更长，在陈府呆的时间也比我多，有什么指教不妨直接说出来，在下必定好好受教。”
对方唬得连连摆手：“宁老兄可莫要如此说，我等也听说宁老兄入府之前就已经是秀才，不像我等，大字不识一个，很早就只能入陈府当家仆。”
“呵呵，宋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便好，我虽然之前读书，但并不是听不得直言之辈。”
“嘿，看您说的，我是觉得，你不觉得二小姐对你太过重视了吗？”
宁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拐弯抹脚。
“咱们可都是陈府的下人呐，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入府之后，都是上下有别，兄弟你可明白？”
宁春一听，竟然又是上下有别那一套。
虽然他对二小姐颇有好感，可是现在倒还不至于沉于情思之中。
他还是一心想要把自己脑海中的种种想法变为现实。
不过，宁春内心就是极度反感上下之别这一套的人。
他可以面对现实，知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阶级之分自有人诞生之时，便已经存在，甚至也不得不承认，它自有其合理性。
可是，对方身为下人，上下之别牢牢刻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倒也罢了，还一定要让自己跟他一样，似乎非如此就是大逆不道。
这就让他很是不耐烦。
他无意当什么启蒙导师，开启民智，但是借势成事，扭转乾坤，改变自身拿去的例子也是史书不绝的。
此外，不论他跟二小姐是否会产生什么情谊，也不至于就让他们直接产生这么多的联想吧？
二小姐说到底，也只是开口说明会帮他一把，就只是这一点点亲近之意，落在他们眼中，就值得对自己警告？
纵然之前他们支支吾吾，没有明着说出来，然而这等表现更说明在他们心中，确信其事，而且他们“相信”，宁春也“应该”自己就明白这等道理。
“幸好”宁春之前以秀才的身份入府之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所以在他们心中，以“读成书呆子”的理由，解释着他为什么没有特别注意跟二小姐的身份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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