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回来啦!”
“那些出名的本地才子,不过如此,那姓吴的姓裴的皆被儿子驳斥得哑口无言,您是没看到我大出风头的场面。”
陈汉庭自然不是真的要跑去看什么杂耍戏班子,从船上下来之后七拐八绕,绕了一圈之后转回陈府。
他人还没到大厅呢,先兴奋地叫喊起来。
“呵呵,为父已经知道了,汉庭今晚表现确实不错。宁春,你辛苦啦。”
宁春意外地看向大厅之内。
只见陈文胜一脸欣慰地稳稳坐于主座之上,正对着走进厅来的自己微笑点头。
“莫非老爷已经知道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陈文胜确实是经历过风浪的商界豪强,不过他对于自己的宝贝儿子可是向来关心则乱。
今晚他和陈汉庭离开陈府之时,老爷还表现得心里七上八下,反复叮嘱。
那时候,他可远不像现在这般成竹在胸啊。
他往大堂内仔细一看,发现二小姐陈芳茵突然改换了一身男儿书生打扮。
“恐怕老爷是从二小姐这边听到了消息吧?”
宁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大概。
陈府怎么说也是豪富之家,自有规矩。
便是二小姐再受纵容,等闲也不可能换上男装出门,而陈文胜毫无表示。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换男装出去有着重要的目的,而且给陈文胜带回来极好的消息,让老爷在大喜之下,无暇追究她的越矩行动。
今晚,对于陈府来说,最重要之事便是陈汉庭之事,最值得高兴之事,同样是此事。
陈文胜听到儿子回来,表现还这么淡然,就是先一步从二女儿那里听到了好消息。
听到宁春之言,陈汉庭才算是反应过来。
“什么?二姐你胆子好大呀!难道在船上参与诗会之时,你便也在场了?”
陈芳茵得意地抛了抛自己的银袋子。
“你们上街之后,便被很多人注意,想找到你们还不容易,至于那艘破船,又非什么要紧所在,只要有银子,还怕混不上去?”
陈汉庭不满地道:“此事本应由我亲自向父亲禀报,二姐你把我的好事全都抢走了!”
陈芳茵可不会惯着他,双手掐腰,鼻孔一抬。
“怎么?你还敢对二姐有何不满?”
“呃,那不敢、”
陈汉庭过去已经吃过无数次“好汉亏”,见二姐作势发飙,赶紧低头认怂。
陈文胜倒也反应过来,从大喜的心情之下回复过来,怒瞪了二女儿一眼。
“对了!为父还没有跟你算帐呢,纵然你是关心弟弟,也不能换上男装出门啊!你好歹也是咱陈府的二小姐,这哪有半点儿大闺秀的样子!”
“若是今晚出去被旁人点破,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陈芳茵自知理亏,今晚之事确实做得过头。
还好父亲一向对她心软,此时大喜之下也没有真的责怪她,赶紧低头认了个错。
“好了,还不快回房去换回衣服?”
陈芳茵刚走两步,突然定住,回过身来。
“父亲,女儿稍等一下再回房更衣,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哦?”
在陈文胜好奇的目光之中,陈芳茵快步走到宁春的面前,如男儿一般郑重行了一礼。
在府中素来刁蛮任性的二小姐突然给自己行礼,而且看她的样子不是玩闹来的,倒是把宁春吓了一大跳。
“二小姐,何必如此!”
“这一礼你受得起,宁春,此次你为陈家立下大功,父亲自然是会赏你的,我自己也……也很感激你。”
说到最后,陈芳茵俏脸一红,说完之后竟是不好意思抬头看宁春的反应,直接离开了主厅。
“嗨,这孩子……”
陈文胜摇头苦笑,他一向弄不懂自己的女儿想些什么。
大女儿如此,二女儿也是如此。
陈汉庭则挠了挠头:“二姐平时在家里没少欺负我,没想到她的心里这么关心我啊。”
宁春的心里其实是最古怪的。
初见二小姐的时候,虽然惊艳于她的容貌,不过从性格上看,真的是没教好,几乎不能把她视为女儿家。
可是,刚刚她向自己行礼,到离开主厅,特别是最后那一丝娇羞之色……真的是乱人心神啊。
宁春好歹也是个“适龄青年”,面对女孩子这样的姿态,瞬间就被攻破心防,到现在还在回味着她离去时的身姿。
换成别人,明知道对方和自己的身份差距,心里根本不敢起什么波澜,第一时间就强行压下去了。
可是现在这位“宁春”是不同的,他从来不会认为身份差异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好歹宁春的自控能力比较强,没有失态的表现,听到陈汉庭的感慨,也不由点了点头。
陈家姐弟们打闹起来挺激烈,可是姐弟感情也是很深的。
当然,那位暂时只闻其名的陈家大小姐,宁春暂时还无缘得见,对她的判断是不准确的。
陈文胜见二女儿乖巧回房换装,也笑道:“好了,今晚之事能顺利过关,真是值得庆祝,今日正好是重阳佳节,我早就命后厨准备酒菜,我们喝上两杯。”
“宁春啊,二小姐说得很是,你今晚实是立下大功,也不必拘泥于主仆之分,一起上桌同饮吧!”
陈文胜之喜,其实不仅在于今晚陈汉庭顺利过关,弥补了自己急功近利犯下的错误。
更重要的是,今晚陈汉庭的表现,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或许他的性格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之后他依然会做些任性让自己伤脑筋的事情。
可是,只要他愿意改变,不断成长,陈文胜就相信自家宝贝儿子总有一天能如他姐姐那样,接过家族重担,替自己分忧。
此外,他心中对于宁春的怀疑尽去。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此人确实是陈府可堪用的一员大将。
在某些方面,他可能比自己用老了的得力管事更能为陈家分忧解难。
正因为陈文胜乃是商人出身,所以处置事情,对待下属也更加“现实”。
他不像那些真正的世家族长一般眼高于顶,内心充满偏见,只重视出身与府第,既然宁春乃是可用之材,而且在某些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那陈文胜就愿意给予最高的礼遇。
……
吴敬远的诗会风波,最后还是传播开来。
不过,只是在年轻士子之间引为笑谈,并没有更进一步传到那些名士大儒的耳中。
说到底,吴敬远再有才名,在众士子之中再有威信,也不过是很有潜力的年轻人而已,在整个士族之中并不算太过重要的人物。
他们自己出了丑,也没有达到目的,当然不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反而要尽可能地压下事情,免得让陈家出风头。
士人最注重的便是名声,吴敬远等人更担心有人会从他们反常的举动中,看出是被人指使针对陈汉庭。
此事一旦被揭破,不但会影响他们自身的名声,说不定会引得背后之人不悦,那样的话,他们以后的进阶之途必会被彻底封死。
吴敬远等人想着极力淡化此事,然而,事情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
近些时候,多处书局皆有新作刊印,引起这么多士子关注。
他们刊发之书,一为“论语正义”,一为“北居圣训”。
前者自然是对于古圣典籍的注解,而且其观点多与前贤不同,既有发人深省之言,又有通过另外的眼界,引发士林议论的新观点。
当时参与吴敬远诗会的许多学子也对其多有拜读,猛然发现,书中许多新观点,竟然与陈汉庭宁春当日所述隐隐相合!
当时他们自己便觉得,宁春之言虽然不符合他们常规的认知,但若单纯引用圣人之教,轻易还反驳不得。
现在对照着论语正义中所述的观点,更是让许多学子认知动摇。
莫不成,宁春等人所言,才是真正符合圣人之教?
他们虽然比不上吴敬远的名气,但本身也是颇负才华的士子,各有师长好友。
自己找不到问题所在,便将此事告知平日信服的长辈与师长,顺带自然也将引起不小讨论的论语正义推荐与他们。
他们本意只是为解自己心中之惑,那论语正义虽然出现时间不长,却很是得到本地几位名士的赞誉。
那当然就是林夫子的人脉所发挥的作用了。
若只是诗会比论,大家也只会当作是年轻人争强好胜,一时的游戏辩论而已,根本不值得重视。
可是,再与这本论语正义中的观点相合,那就能引起许多名士的兴趣。
通过那些“好事”的士子,加快了论语正义的传播与影响。
而完全不知情的吴敬远等人反应过来,猛然发现,他们之前强行淡化诗会影响,所有的努力竟然白费了。
就连自己的师长,也听闻了当时发生的争论,甚至还把他们叫到面前,详细询问事情经过。
吴敬远等人自然不可能吐露自己那时真正的目的,还极力为美化下自己的表现。
可是,众人都不是傻子,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再结合许多当事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直接把他们当成陈汉庭“浪子回头”美谈之中,反面衬托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