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讲解完了今日的课,又挑了几个精妙的对子和诗句,让陈汉庭记熟了,关键时刻能达到脱口而出的地步。
完成了今日的课程,宁春也不再约束着了,打开房门让他在府中随便玩乐。
可是,还没等兴高采烈的陈汉庭迈出屋子,却见一道他最是惧怕的身影已经挡在了那里。
“二,二姐?我在这里读书呢,你怎么找过来了?”
陈汉庭一眼就看出,二姐来者不善,赶紧把自己读书的“正事”抬出来。
陈芳茵冷笑一声,眼神儿从陈汉庭移到宁春的身上。
“你们还知道正经读书呢!刚刚你们真的是在正经读书吗!”
陈芳茵根本不是在提问题,而是在质问。
“宁春,你知道我父亲是何等信任你,你现在肩负着多大的责任,没想到竟丝毫不当作一回事。”
“抛开人家怎么看待陈府不提,我弟弟虽然顽劣,但性子向来高傲,最不喜别人看轻于他,若是外间对他的评语一直不改,甚至坐实,那对他是多大的打击!”
凶完了宁春,她又对准了陈汉庭。
“汉庭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外间都火烧眉毛,父亲为了你连觉都睡不好,你还在此任性。”
“我当你真的改过向上,没想到你跟宁春混这么好,就是为了天天听他说书?”
陈汉庭这些天很是学了些道理,可是面对着二姐,总不可能搬出什么“先贤”的名人名言来反驳。
都说长姐如母,大姐和二姐再任性,平日里再“欺负”他,也都是真心实意地替他担心着,他也很难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听“说书”就是为了求学。
虽说吧,他确实从宁春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是凭借着还真不是好学上进之心,就是对于他所讲的故事的好奇心而已。
换作他人,像陈芳茵这般说法早就激起他的愤怒,像首次见到林夫子一般大声喝斥。
可是,面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二姐,他怎么开得了口?
“二小姐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教学之法,有很多东西并不符合二小姐所认定的道理,不过用起来反而会有好的效果哦。”
陈芳茵冷哼一声,显然是不认同的。
但是她并没有继续说些冷言冷语。
毕竟事关弟弟,这等时候,她不想外间不断地质疑他,在家里自己还要给他泼冷水。
还有一点,是陈芳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宁春制出了那等看起来不可能飞成功的新纸鸢,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哪怕他所为之事不符合常理,可是说不定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自那件事之后,陈芳茵的内心对宁春多了几分信任和期待,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
宁春从陈芳茵的眼神中看出她的犹豫,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依着他听到关于这位二小姐的名声,还以为她会直接开口怒斥呢。
“看来,这位二小姐并不像外人所传得那种蛮不讲理,而且她对于自己的家人也是真正关心的。”
宁春对于陈芳茵的印象改观,也多了几分耐心。
“二小姐且莫着急,你不信我总该听说过林夫子教弟子的名声吧?就连他也非常认可我对公子的教授呢。”
“哦?林夫子也很认可?”
被宁春一提醒,陈芳茵才突然想起来。
对啊,汉庭真正的先生可是林夫子,怎么一直是宁春陪在弟弟身边而且身兼教授之责,林夫子真的对他这么放心?
看到陈芳茵的神情再次缓和,宁春也不禁认可了林夫子……的名声。
难怪陈老爷费尽力气,也想着把林夫子留于府中呢,果真好用啊。
只怕外间关于汉庭的事引起这么大的争议,也有一部分是大家既不相信汉庭会浪子回头,又敬服于林夫子的名声吧?
“是真的,林夫子现在就在府中著书休养,同时安排给公子的功课,二小姐若是不信,尽可以直接向林夫子打听嘛。”
见宁春说得信心十足,陈芳茵相信他不是借林夫子来唬自己。
“好吧,我是关心则乱,没有弄清楚宁……宁先生你的用意,在此赔罪了。”
“姐姐……”
看到二姐竟直接改口叫宁春“宁先生”,而且还行了个福礼,颇见郑重,可是把陈汉庭给唬了一跳,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稍稍一想,陈汉庭也明白过来,二姐今天的表现与她往日任性大不相同,可全是因为自己啊。
正是相信宁春可以帮到自己,所以她才如此郑重,收敛了平时的举止,郑重相托。
宁春感觉到,他跟二小姐之间的误会和隔阂也消除了许多。
陈芳茵虽然表现得客气,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不少。
“公子之事就交给我好了,二小姐只需要好好安抚老爷,让他莫要太过焦虑即可。你看,这几天公子学问长进多少且不论,现在是不是一直呆在府中,没有吵闹着要出去玩乐?”
被宁春提醒之后,陈芳茵才突然惊觉自己心里的异样。
之前她就觉得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因为弟弟这么长时间,竟然真的按父亲要求呆在府中。
换成往常,早就想尽办法,甚至要借着外间朋友的邀请出府去玩了。
也就是说,宁春的教学方法,别的效果还需要再观察,至少是真的能让汉庭产生兴趣,心甘情愿地呆在府中。
单只这一点,就比父亲过去所请的那些名家老儒们更有效果啊。
陈芳茵虽不说完全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可是见宁春行事有据可依,至少坚定了她部分信心。
“好,林夫子那儿就不用过去了,父亲既然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只希望你对于汉庭之事能多加几分用心。”
“汉庭,你也一样!这段时间千万用功,用你的真本领平息外面对你,对咱们陈家的质疑!”
陈汉庭重重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他早就通过宁春之口,得知外间的事情,也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成长了许多。
“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可懂事啦!对了,宁哥儿讲的可有意思啦,跟别的先生大不相同,姐姐无事也来听听吧。”
陈芳茵也自好奇。
汉庭的心性向来稳不住,贪玩贪乐,就算真的把城内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请来,连说几天只怕也要让他乏了。
宁春到底是有何魔法?
她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来,没想到,聊了几句之后,她对于宁春的好奇心反而更多了。
这个陌生的男子,身上不但有着极高的自信,似乎对于一切看起来很难做到的事情都很有把握。
而且,他满身上下都是迷啊。
……
宁春所料最坏的情况还是证实了。
按理说,就算最初有陈文胜添了一把火,大家关于陈汉庭的好奇之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略略平息。
人们身边永远都不缺少谈资和八卦。
可是,现在竟然连许多士子都将这件事引为笑谈,完全没有平息的意思。
陈家商贾出身,一向被士大夫们看不起。
陈文胜为自己的宝贝儿子请了不少的先生,可是陈汉庭一直捣乱,从不肯好好读书,自然也没什么成绩。
在外游荡,多是跟狐朋狗友,然后到处闯祸。
这样的人,外间那些士子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哪怕陈府乃是豪富之家,人家也不带着他玩的。
现在倒好,他们向来不放在眼里的人,现在居然成为诗会宴席间时常谈论的对象。
若说背后没有人推动,傻子都不信。
陈汉庭乖乖听话在家用功,就连以前所交的“朋友”们都没见。
可是,现在重阳将近,有些事情可就由不得他,由不得陈家从容安排了。
陈汉庭现在必须“藏拙”,可是又不能让人家认为他是在“藏拙”,否则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之前不出门,拒绝见“友”,其实都有说法。
陈家公子既然浪子回头,当然会跟以前的狗朋狗友们划清界线。
可是,重阳节正是年轻人们热闹的日子,陈汉庭再躲着不见人,就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照着现在大家纷纷针对他的架式,还不下会起什么新的谣言。
再者,陈汉庭在府里憋着,也到了极限了。
他早几天就开始盼着重阳佳节,能出来游玩一翻。
宁春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由自己陪在一旁,允了他的要求。
陈文胜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听到宁春的一番说法,再加上林夫子也在一旁帮腔,最后还是同意冒险。
当陈汉庭一露面,果然涌来这么多“士子”,当面表达对于陈汉庭的久仰之情,似乎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非常欣赏他的诗词水准,还邀请他参加本地年轻士子的诗会!
陈汉庭本来对于所谓的“诗会”真的没什么兴趣。
不过今天他出门之前,听到老爹和宁春的刻意交待。
只要今晚按计划行事,之后他出府玩耍可以再不受父亲的约束。
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陈汉庭哪怕跟这些人不熟,也答应带着自己的书童一起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