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只怕您真的是误会了,宁春从来没有在后宅做过失礼之事。”
“是啊,若他真的举止不端,岂会等二小姐找过来,我等早已经向主人上告了。”
柳月几个女孩子倒是讲义气。
看得出来二小姐对宁春不喜,依然实话实说,没有人存着要害人的心思。
陈芳茵却不这么想,见着众女竟是异口同声,心里并没有“原谅”宁春,只会觉得她们不争气。
“才几天功夫,怎么这一个个都被宁春给迷了心窍!哼,果然不能让宁春长时间呆在后宅,否则还得了?”
陈芳茵心里生气,可是众女都如此说,她竟不能就此评断宁春一定有失礼之举,给他定个差错。
宁春见柳月等女子这么讲情谊,没有受迫于二小姐的压力,心中也非常欣喜。
“二小姐,在下可是受了老爷之托,在府中各处陪伴少爷的,时间本就有限,刚刚还答应了诸位姐姐帮他们制作纸鸢。”
“二小姐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去忙喽?”
“你!”
柳月的心里又急又气。
宁春也太不怕死了。
她们不怕得罪了二小姐,勉强维护他一番,他现在不是应该见好就收吗?
若是二小姐真的气极,可不会管什么规矩,你宁春必要白白挨罚的,不知道吗?
可是当着陈芳茵的面儿,她们也不能直言提醒宁春。
陈芳茵本来想不管不顾,先让手下罚了宁春再说的。
可是听他直接把弟弟的事情搬出来,却让陈芳茵心中生疑。
她性子大咧,做事任性,向来不服那些女德之言,身为女子却比男子更加骄傲。
而且她还不止是自己骄傲,见着柳月等人的表现,却是比面对宁春的时候更加生气。
“怎么一份纸鸢就把你们给收买了!后宅之中多有玩乐……呃,玩乐之事虽然不多,但是想那纸鸢能值几个铜钱,随便拖些下人到府外买多少不成?”
“偏你们怎么就信了这宁春的鬼话。”
柳月等人这下可不敢再顶嘴了,乖乖站好,眼巴巴地瞅着宁春。
那意思,后面二小姐若真要责难你只能自己抗了。
谁让你这么嘴贱,上赶着要得罪二小姐的!
宁春却没有丝毫慌张之意,反而觉得刺激下这位小姐挺有意思。
就算真惹着了她,最后陈老爷也会出面打圆场的,自己根本不急。
“每逢庙会,自然有售卖纸鸢的手艺人,但若说有秀才亲手所制的纸鸢,那我倒真是不信了。”
陈芳茵顿时气结。
此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大家都知道你中守秀才,也不用直接挂在嘴边啊!
可是看一旁的柳月等人反应,似乎宁春所说乃是理所当然。
秀才嘛……就是高人一等!
陈芳茵自己是非常不认可这一套的,正如她从来不觉得陈家商贾出身,就必须低人一等。
可是,她虽然任性却并不愚笨,也知道当时风气如此。
便是自家府中的奴婢,也是唯信读书人确实高人一等。
她自己才学有限,又说不出让人信服的道理来反驳。
不过陈芳茵眼珠一转,顺着宁春的话说道:“是嘛!秀才亲手所制的纸鸢那必是很了不起的……那请吧。”
“请……什么?”
陈芳茵眉头一挑:“当然是请你现场就制纸鸢啊,之前素剑她们制作之时,还剩下些材料,此外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让下人带来。”
“咱们就亲眼见证一下,秀才纸鸢吧,若能做得比外间卖得更好,说不定还能帮父亲和大姐开拓一条新商路呢。”
陈芳茵故意想着刁难宁春。
她提出的要求,并不是比柳月等人所制的纸鸢更好,而是要比外面卖得更好。
正因为宁春刚刚把话说得太满,而且直接搬出自己曾中秀才的事情,所以现在陈芳茵的刁难才显得合情合理。
宁春丝毫没有被刁难的样子,对着一群年不满二十的小姑娘们,还颇涌起些“豪情”来。
“好,一言为定!按我所说拿材料来!”
宁春卖身入陈府,一身本领却没有放下。
文,他所负之才,不止于秀才。
武……呃,技,他更是拥有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头脑。
宁春出手之初,陈芳茵面带冷笑,柳月诸女则带着隐隐的担忧。
当他画完鸢面,一幅栩栩如生的仕女临湖图,看得所有人都极是惊讶。
这种画幅,若要保留完整的画,那不论怎么裁剪,都与她们所知的纸鸢造型相差极大。
几位女子自然不懂得纸鸢飞天的原理,本能地认定了,只有她们所知那种形状,才能飞得起来。
而宁春所画的画面,美则美矣,真要全铺于纸鸢之上,会变得“不伦不类”。
陈芳茵惊异过后,缓过神来儿立即露出欣喜之情。
“哈,差点儿被你这秀才的名头给唬住了。”
“你们都看到了吧?莫要被他给唬住了,坊间俗语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会之乎者也几句,最没用的便是这些读书人了。”
后面的话,既是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又是对柳月的劝告。
看得出来,陈府的二小姐虽然“凶名赫赫”,表现得颇为任性,可是对于她府中的婢女关心也是真的,确实不想让她们被虚有其表的男子给骗了。
现在她吃准了宁春一定会失败。
莫说制出比外间专门的手艺人制成的更好的纸鸢,他为了刻意表现画功,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制出只是好看的纸鸢有什么用?最后飞不起来,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真不愧是“读书人”,舍本求末,按大姐的说法,在商人之中也是最末流的那种!
柳月等人这时也不好替宁春说什么,她们也觉得,宁春最后要难逃二小姐的责罚了。
然而,当他真正动手通过竹签,木条等做出纸鸢骨架之后,直接让众女啧啧称奇。
就连陈芳茵都忘记开口嘲讽他几句,持续打压他的气焰。
她也与素剑等人一同亲手制过纸鸢玩耍,虽不通其中原理,但对于其中工艺也算上过手,知晓一二。
而宁春的制作方法,看着似是而非,某些地方完全看不明白,某些地方又让她们觉得熟悉。
若是按陈芳茵的性子,此时多半先要强硬地贬低他的手艺再说。
可是,她看到宁春动手制作的时候神情极为认真,那种专注竟是让她说不出嘲讽之语,甚至暗暗动摇了心中对宁春的偏见。
不对,才不是偏见呢!
“哼,这模样还真有些斯文败类的本钱,暂时口头上先饶过你,反正到最后还是要看它是否能飞得起来。”
看着宁春渐渐将新的纸鸢制作成形,大体已经看出最后是何等模样,众女都由担忧转为惊喜。
就连陈芳茵,内心也有些期盼着,期盼着他真能将之制成。
这么漂亮的纸鸢,若只能挂在墙上当摆设,那可真是太浪费了,若真能飞于天空之上,该有多漂亮啊。
“得了,让二小姐久等,这只纸鸢乃是专门为二小姐所制,所以特别花了些功夫,现在便可把它放到天上去,供二小姐赏玩了。”
陈芳茵从宁春手里,先将制好的纸鸢接了过来,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喜爱。
她之前对于宁春的种种偏见,早就抛到脑后了。
“它,真的能飞起来么?”
陈芳茵的语气之中,敌意尽去,反而带上了某种期待。
她现在所想的不是处罚宁春,而是让这么漂亮的纸鸢飞上天空。
那一定是极美的,仅次于过年之时,官府燃放的烟花吧?
宁春微微一笑:“二小姐请抓着线棒这一端,等我放手,你就逆着风跑。”
“记住,若感觉纸鸢有下坠之势,就往下扯一下线,等感受到它的升力,就松开绳子,让线拉长。”
宁春“过去”曾自己制作过造型奇特的风筝,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通过最简单的几种操作手法,就能顺利把它放上天空。
在素剑等女的羡慕眼光之中,二小姐抓着绳端做好准备。
只听宁春说一声“开始”,接着把“仕女纸鸢”放上一抛。
陈芳茵赶紧抓着绳端奔跑起来,看着纸鸢不断向天空上飞扬,早就忘记刚刚的不愉快,边跑边发出欢笑之声。
“这样……才对嘛,这位陈府二小姐,也有她的可爱之处啊。”
宁春制作这个纸鸢本来是要替自己争口气,打打二小姐的脸。
可是,当他放开纸鸢,看着陈芳茵欢快地奔跑着,专心放飞着纸鸢,那种灵俏与欢快,竟是把他也感染到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种最简单的快乐才更能感染他人。
哪怕是富贵如陈府,后宅女子的娱乐方式也并不多,所以她们才会对小小一只纸鸢这么在意,不过她们能从这种最简单的玩具得到的欢乐,却并不能以“简单”二字来衡量。
“飞起来啦!”
当纸鸢飞到足够的高度,大家都不需要再担心它随时可能栽下来,哪怕不需要时时操纵,单靠着高空的风力,就能让它维持不坠。
“宁春果然是有真本领的,这么漂亮的纸鸢还飞得这么高呢!”
柳月欢快地说道。
她本意是想着让宁春不要忘记,他也曾答应给在场的婢女们每人都做新的纸鸢。
不过,这番话反而提醒了欢快中的二小姐。
陈芳茵抿了抿嘴,再次看向宁春之时,眼中早已经没有了责怪,反而带上了几分内疚,觉得自己刚刚因为一时误会,对他说的责备的话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