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全老师又寄了新作品过来了,给您看看。”
王国栋有些烦躁地挥挥手,“以后全老师的作品都不用给我看了,你们校对的没问题就直接出版,价钱还是以前的价钱。”
这位“全老师”也是业内比较有名的作家了。
大奖没得过,小奖倒是得过不少,作品风格有点像旅游传记,写的无非是生活上的一点琐碎小事,用矫情的文字包装一下。
主题就那么几个:旅游、民谣、居酒屋、浪漫随性的爱情。
王国栋毕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很看不上这类的作品,嫌它们太小资,缺少一种史诗般的厚重感。
奈何人家的书卖得好啊!
当代年轻人,只要有点文艺气息的,喜欢看书的,哪个书架上没有几本“全老师”的书?
王国栋也认命了,甚至有点质疑自己的眼光了。
他看不上的书销量最好,他着重欣赏的书压根没几个人看。
看来还是得多了解年轻人的世界。
“主编,还有个叫许然的,寄来一本《活着》,我看了两章,笔锋挺老练的,您也看看?”新来的小编辑赵婉然忐忑的站在主编办公室门口。
王国栋疑惑道:“许然?”
赵婉然小声道:“自我简介里面写的是,京央的主持人……”
王国栋沉下了脸,“估计又是个菜鸟,以为自己出名了,就急不可耐的出传记了,都是垃圾,不用理他。”
“可是真的……”赵婉然踌躇着道:“您还是抽时间看一下吧。”
“没有事情做了吗?全老师的书不用校对了?”
“噢……”
谁想不到,短短一天之后,许然突然爆火了。
爆火到整个编辑部都听说了他的大名。
几个资深编辑都忙炸了!
“先前他他是寄过来一篇稿子,对吧?审稿组赶紧审!”
“联系地址,联系电话,快!赶紧趁他这波热度,两个月之内,务必把书发出去!”
“急什么!”王国栋没好气道:“咱们出版社什么时候这么掉价了?一个才出名的主持人,能写出什么好书来?”
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说过多少次了?要出就出精品,别什么厕所读物都往里放,追热点也不是这么追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编辑们一哄而散。
到了晚上,工作了一天的王国栋偶然路过一个编辑的办公桌,正是那个新来的小菜鸟,赵婉然。
她的桌子上放了一篇稿子。
王国栋无意间扫了一眼,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帘。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
这大概就是那个全老师的作品吧?
正想了解当代年轻人的王国栋顺手就把稿子塞进了办公包里。
回到家里,他在台灯下翘着二郎腿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不错,不愧销量那么高,文笔确实老辣,比以前轻挑的风格倒是成熟了不少。
嗯,还是那么诙谐幽默。
当他看到了第三章,笑容渐渐收敛,开始觉得不对了。
而且越往后看越不对。
嗯?他被抓去当兵,他娘死了?
什么?儿子抽血抽死了?
闺女大出血没了……
啊,老伴没了。
!女婿被石板夹死了!
王国栋一口气看到大结局。
主角唯一的孙子也吃豆子撑死了。
最后主角跟跟一头很老很老的黄牛作伴,两个老家伙也不知谁先死……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王国栋倒是没哭。
因为整本书的文字风格并不沉重,也没有故意煽情,而是用一种平淡朴实,甚至用一种淡淡的幽默来记录一个老人的一生。
就是让人看了难受。
王国栋戒烟好几年了,今天他却再次拿起了烟。
烟灰缸很快就满了。
他知道这本书绝对不会是全老师写出来的。
就是杀了他,他也写不出来。
那就只有一个人。
许然。
……
许然估计明天出版社就得联系自己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编辑刚上班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许老师,今天有时间来出版社吗?我想跟你谈一谈您的新书。”
许然想了想,道:“明天吧,今天我有事。”
“好,明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
“下午四点?”
“好的,恭候您的大驾。”
这头刚挂,跟着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医院那边的。
这自不必说,许然当即套上衣服往出走。
下楼的时候遇上江初夏了。
她眼圈红红的,跟个兔子似的,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眼皮浮肿,显然一夜没睡好。
不过她精神头不错,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许哥!我感觉我能唱出来了!我今天晚上有演出,晚上九点,在拾光里酒吧,你能过来吗?”
许然看了眼手表,道:“要是没事我就过去。”
“那我等你哦!诶,你这么早就出去啊?”
许然一边穿鞋一边道:“嗯,去趟医院。”
“医院?你吃……”刚想问他吃不吃早饭,他就已经走远了。
医院里。
林丽萍紧张地搅着手指头,许然也感觉天地都在旋转着,脚下像是踩着棉花,总也落不到实处。
科室里,十几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看着几张片子,人人眉头紧锁,不时还摇摇头。
这谁看了,心不提在嗓子眼上?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
许然艰难的咽着唾沫,拳头攥着微微发抖。
“您说吧,我们家属都有心理准备。”
一个穿着衬衫系领带,外罩着白大褂的大夫道:“病人心脑血管病也有几十年了,能撑到现在,说实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这些能为病人做的也很有限。”
“目前倒是有两个治疗方案,一个是保守治疗,就这么维持着病人的生命体征,这当然也很痛苦。”
林丽萍抢着道:“还有呢?”
大夫凝重道:“还有就是动用新设备,做超声微创手术,这种新设备在全世界范围内使用的次数也是有限的,手术风险很大。”
“家属还是考虑一下吧。”
林丽萍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声的痛哭着。
许然也难以决定。
半晌,他道:“我能看看我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