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捏，傅沉感觉不太对，忽然俯身，低下头盯着面前的小孩仔细瞧了瞧。
“是个小丫头啊？叫什么名字？”
也不怪傅沉第一眼没看出来，实在是这小丫头造得没个人模样。
一脑袋鸡窝头，乱糟糟的碎短发，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平板单薄的身材，穿的衣裳也脏得看不出脸色，又特意压低了嗓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小女孩定定地看着他，想跑，被傅沉一拉胳膊就给拽走了。
“还想跑？小小年纪就敢持刀抢劫，你家大人呢？有人管没人管啊？不好好教育教育，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小女孩被他扯着，使劲儿的挣扎，身子弓着，咬牙切齿，脸憋的通红，就是不说话。
傅沉虽说受过重伤，元气大伤，出院的时候大夫也千叮咛万嘱咐过别用劲儿，但制服一个小丫头也谈不上用多少劲儿。
眼见着是逃跑无望，走到人流多的地方，小丫头扯着嗓子开始嚎：“人贩子！抓人贩子啦！”
这还了得？几嗓子下去，傅沉当场就被围在那儿了，有两个脾气暴躁的大哥从路边五金店里冲出来，当场就要给傅沉开个瓢。
“误会！误会！我是警察！我看这小孩持刀抢劫，还不回家，正想带回去问问情况呢。”
傅沉赶紧把警察证件掏出来，要是因为这被人揍了，他都没处说理去。
偏偏围观群众防骗意识极高，说啥都不信，一个大姐一脸狐疑地瞅着他，道：“警察，你咋不穿警服呢？就算是便衣执勤，也不能喝酒吧？”
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报了警，看着傅沉带着人上了警车，大家伙才散了。
小女孩显然对警察没啥好印象，看样子，进派出所也是轻车路熟，一点也不怕生，进去找了个地方就坐，给饭就吃，吃得狼吞虎咽，完了就往椅子上一仰。
“我没满十四周岁，你们关不了我，我不认字，也没上过学，做不了笔录。”
“也别问我家在哪，我没有家，爸妈给工地干活，都死了，姑姑拿了我家的赔偿金，说要养我，后来姑姑也没了，姑父就把我赶出来了。”
“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给我姑父打电话，当着你们的面，他肯定得领我回去，但等回了家，他还得把我赶出来。”
跟傅沉对接的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生，姓张，刚调上来的基层民警，一听这话，眼泪好悬掉下来。
她知道，这小姑娘八成说的是真的，就凭她对派出所的各项流程都了如指掌，也知道，流浪的时候没少被送到警察这来，可是没有用。
家里但凡对她上一点心，也不会让她满大街流浪了。
“所里那些人怎么办事的！街道办、妇联都不管事儿吗？”
傅沉靠在椅子上，刚想抽根烟，一寻思又放了回去，“没听她说么，姑父人前人后两张面孔，该做的工作都做了，人家油盐不进，有啥办法？”
小张民警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得吃多少苦啊？他们不要，我要！”
说着，蹲在女孩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女孩儿眼睛一转，有些动容道：“我叫赵然然，十四了。”
傅沉忽然接话道：“十四岁都没上过学？”
而且这丫头有十四？看这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他还以为十一二呢。
赵然然头一低，脏兮兮的小脸红红的：“上过两天，后来不念了，学习不好，想出来打工，又没人用我。”
她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握住小张的手：“警察阿姨，我能住你家吗？我给你当保姆，你给我开几百块钱就行。”
小张刚要答应，傅沉突然站起来，一招手，把可怜巴巴的小丫头拉到自己跟前来，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你还提上要求了？我问你，持刀抢劫怎么回事？”
小张惊讶地看向傅沉，“持刀抢劫？”
赵然然红了脸，嗫喏着道：“我也没办法啊，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我这不是紧急避险么！”
傅沉冷笑一声，“紧急避险？”他砰得拍了下桌子，跟前的水杯饭盒一跳，不说孩子，连小张都被吓一跳。
“傅队，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吓孩子干嘛？”
“吓唬她？你以为我在吓唬她？”
他突然高声，喝道：“刀是哪来的？谁指使你抢劫的？还有没有同伙？别以为你没成年就能不负法律责任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我完全可以把你关进少管所里！”
赵然然瞳孔跳了跳，脸色唰得就变了，本来小张还要驳傅沉的话，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有内情，当下，也配合着傅沉，严肃了脸色。
“我我，没有同伙，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给我姑父打电话。”
傅沉直接站起来就要把人往出拎。
这会儿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走廊里很亮，但审讯室里都没开灯，外头一层铁栅栏，看着就阴森森的，格外吓人，傅沉刚把人拎过去，赵然然就哭了。
“我说，我说，你别把我关进去，他们说警察不会抓我的，他们都骗我！”
赵然然是个狡猾的孩子，却不成熟。
狡猾和成熟是两回事。
宽阔明亮的值班室里，赵然然哭着交代：“我被赶出来之后，就认了个大哥，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大哥他们白天都在屋子里上课，晚上出去泡吧，没时间管我，让我自己出来弄钱。”
小张气的白了脸：“刀子也是他们给你的？也是他们跟你说，你出去抢劫不犯法？你抢过多少个人？”
“没有，我今天是第一次干，我不知道，都是他们教的……”
傅沉蹙眉道：“你说他们上课？上什么课？”
“我也不知道啊，就看到有人在前面讲，后面很多人在听，有人想跑，就给关着，不让出去。”
小张心里一沉，“这不就是传销么？”
“不是传销。”赵然然肯定道：“他们说的是股票什么的，我也不懂。”
“不是传销，也是搞诈骗的。”傅沉按了按太阳穴，明明没喝多少酒，却感到一阵阵头疼。
自己这是什么命啊，好不容易休个假，又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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