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保存完好的皮革画并非江代所绘,而是他徒弟的作品,因为他徒弟也自创了一枚花押藏在了画中,你看这里。”
姜黎在尸检之前就已经把人皮画上的图已经拍了下来,存在手机里,这会儿,她翻出相册,将“仙人图”中所绘的老者拐杖放大。
“你看,拐杖的纹路,像不像个秀字?史料记载,被江代逼死的弟子名字就叫做冯文秀。”姜黎絮絮讲解着:“这件事在当时很有名,很多史料都能查到。”
傅沉道:“可这跟案子还是没有关……等等,这些知识你是从哪得来的?”
以他对姜黎的了解,法医鉴定她是专业的,考古文物鉴定嘛,纯纯的叶公好龙,那点兴趣爱好全来自盗墓小说,看小说行,真让她在故纸堆里翻史料就敬谢不敏了。
所以这么一大堆文史知识,必然不可能是她找出来的,突然提起,当然是有新发现了。
姜黎冷若冰霜的脸这才勾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聂玉成。”
聂玉成是个很沉默的人,尽管很年轻,身上却有种独特的安静沉稳感。
“你与死者认识?”傅沉问道。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老师。”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周三晚上,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聂玉成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随后才道:“我在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跟吴亮待在一起。”
傅沉手指蹭着下巴,盯着聂玉成的表情,接着问道:“你跟吴亮是同学?”
聂玉成点头,“是室友,我们的专业不同,但我们的关系还不错,我经常去找他了解一些文物的情况,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你是几点进去,几点出来的?”
聂玉成想了半响,道:“我记不清了,大概晚上十点多吧,我家门口的超市十点关门,那天我回家的时候,超市刚好关门。”
傅沉搓了搓手:“你记得很清楚?”
聂玉成苦笑了一下:“那天是我生日,我本来想去超市买点面条,它却关门了。”
他马上又道:“修复室的监控一直开着,你要是不信可以查。”
傅沉当然早就查过。
聂玉成是晚上九点半离开的修复室,而根据姜黎的鉴定结果,李瀚海教授的遇害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之后。
一个晚上那么长时间,在不知道死者的明确死亡时间下,他故意这么问,人下意识当然会选出一个自己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
除非他知道,这个不在场证明是无效的。
显然,聂玉成并未落入这个陷阱中,要么他是真的冤枉,要么……他是个很熟悉犯罪心理的作案人。
傅沉笑笑,转移了话题,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道:“你觉得李瀚海教授是个怎样的人?”
聂玉成迟疑了,而且迟疑了很久,像是回忆起了一桩很久以前的往事,然后也笑了。
“外面不是说了么,他为人忠厚,博学广识,对学生尽心竭力,是个兢兢业业的好老师。”
“我问的不是外面怎么说,是你对他的评价。”傅沉眸光犀利。
这次聂玉成沉默的时间更久,终于,他缓缓道:“他是江代。”
四个字,骂尽了一个学生能对老师说的所有脏话。
傅沉道:“他是江代,你是冯文秀?”
聂玉成浅笑一声:“冯文秀死了,我活着,我不是他。”
傅沉站了起来,“我想你应该不介意警察去你家里搜一搜吧?”
“我要是说你介意,你就不搜了吗?”
“当然不会。”
在去聂玉成家的路上,傅沉有一种被人跟踪的的感觉,可每每当他想回头查看的时候,总是空无一人。
上次跟姜黎一块去办案,路上岂非也被人跟踪过?
联想到那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傅沉更警惕起来。
聂玉成的家很简单,几十平的单身公寓,斜对门就是超市,步行一公里就是上班的地方。
公寓虽然小,确实精心布置过的,连窗帘都是印有千里江山图的款式,客厅里没有电视,到是有一个很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是一个青花矮缸,里面放着一卷卷宣纸。
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墨香。
“喜欢写字?”
“个人爱好。”
“喜欢画画吗?”
“学过半年国画,画不好,就没再画了,倒是挺喜欢的。”
傅沉随手抽出一卷字,字写得又方又大,他是个纯外行,只觉得漂亮,看不出门道来。
满满一缸的宣纸卷尽皆铺展开,没有一幅是画,全是字,有的提了款,有的没有。
桌子上还凝着墨块,显然昨晚他也提笔写了幅字。
傅沉带着人把他家里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也没有别的什么发现,末了,指指桌子,“这两幅字儿挺好看,能送我吗?”
一副大字和一副小楷,聂玉成笑容有些古怪,仿佛带了些嘲笑的语气,道:“你一点也不懂书法。”
经局里专门研究笔迹的专家判断,聂玉成的字迹与人皮画上落款的字迹有着明显区别。
“会不会画上的字体是临摹,这才跟他他私下里的笔迹有所区别?”本着严谨求真的态度,傅沉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
“绝不可能。”专家推了把眼镜:“你看人皮画上的这个字,铁画银钩,不说行家里手吧,也得有十几年功底了,你看看这,小字笔墨凝缓,指力弱,大字形似胖昏鸦。”
专家打了包票:“这要是一个人写出来的,我把人皮画吃了。”
聂玉成嫌疑暂时排除。
吴亮被问询的时候,可比聂玉成慌多了,白皙消瘦的脸上渗出一粒粒冷汗,两只手握在一起,不住地揉搓着,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
傅沉敲了敲桌子:“抬头,看我。”
吴亮咽了咽唾沫,勉强抬起了头,傅沉刚与他视线相对,他就立刻眼神发飘,身体也在微微战栗。
“李教授被害,你作为能接触古画仙人图的人,有重大嫌疑,你要是不想被我怀疑的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每个回答你最好都要想清楚。”傅沉冷冷地说。
吴亮忙不迭地点头。
“周三晚上,聂玉成离开之后,你在修复室做了什么?”
“我……我收拾东西。”
“那时候,古画已经修复好了吗?”
“修复好了,我正在给画表框,因为周日就要展览了,我必须得赶紧弄好。”
“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进过修复室吗?”
吴亮咽了口唾沫:“有……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