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铁鸽使

西沙群岛，三止点。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在冬季的西沙群岛潜入海象最乱的海下水蚀洞，即使是最大胆、训练有素的潜水员也不敢轻易尝试。

穿着潜水服的手臂抓住礁岸爬上来，随着一具高大的身影从海里慢慢浮现。

赵梧脱掉潜水头盔，脸不红气不喘，彷彿方才是在一处风和日丽的花园走马看花一圈。留着七分头，满脸胡渣，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体型健壮，相貌俊朗，眉毛细疏而整齐，像是用眉笔一笔笔点上去般精致，目光炯炯有神，彷彿两把永不熄灭的火炬。

他走进浪中，海水一下淹至胸膛，他如船锚般立定，双手往下一掏，抓起一根麻绳，像在跟大海拔河似的慢慢后退，麻绳另一头绑着一个沉重的大铜箱。

赵梧将铜箱拉到岸上，破坏早已腐朽的锁头，箱子里装满珍贵的元代青花瓷，在海底沉睡八百年之久，依旧完好无损，这些花瓶任一个都能卖到令人咋舌的价钱。

至秦汉开始，南海便出现海上丝路的雏形，西沙群岛便是重要转运站，这么大块的肥肉自然引人垂涎，因而海盗猖獗。三止点便是最恶名昭彰的海盗聚集之地，以“天地众神止步、朝廷官府止步、平民百姓止步”闻名。

即使到了今日，三止点也是闲人勿近的法外之地。

赵梧脱下装备，露出精实的上半身，他的皮肤如同一张网子，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伤疤，两边皆刺着从胸口连满整条手臂的曼陀罗刺青，如无数几何图形拼凑成的精美圆形鳞片。他将装备扔到几具新鲜的尸体上，他们是横贯附近海域的海盗，前阵子绑架了五个在宿雾岛度假的荷兰人，并要求一人十万美元的赎金。在绑匪的尸体旁，还有三具被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男性尸体，以及两名衣不蔽体，被割断手脚筋的年轻红发女人。

经过几天细菌感染，被切断的地方已经化脓生疽，就算得救也免不了截肢的命运，一生只能像那堆青花瓷花瓶。

那两双哀怜渴求的眼睛引不起赵梧的同情，在他看来，若当初她们肯鼓起勇气反抗，就算死也好过现在这种惨样。种因得果，天理循环，一切无法怨谁。至于杀了那些海盗跟正义无关，只不过顺手清理工作遇到的障碍。

女人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赵梧能拯救她们，赵梧缓缓走过去，从裤袋抽出一把ATAK战术军刀，两刀抹在脖子上，结束两人悲惨的命运。

既然得救也不过是变成会呼吸的花瓶，早点投胎是最好的结果。若下辈子又不幸为人，最好可以更有勇气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也许会有人谴责他违背人道主义，但他是赵梧，一个被公认不配当人的混帐。

在他眼里这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他并不是杀人魔，不会因为人割喉后放血的样子感到兴奋，这景象对赵梧而言跟看一头牛、一只鸡被宰杀没有两样。人的本质是动物，无论文明如何发达，人始终逃不出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无须怜悯，也不必哀悼。他杀死那些海盗时心里亦无波澜，只不过是循规蹈矩，剪除任何挡在他面前的阻碍。

除了浪涛声，世界安静下来。

赵梧五小时后必须赶到雅加达跟雇主交易，为了这批元代花瓶，已经葬身两组人马，雇主只好找来索价极高的赵梧。

此时一辆水上摩托车的引擎声吸引了赵梧的注意，来者是个皮肤光亮的削瘦中年男性，黄发蓝眼，斜背着绿色的邮差包，他不疾不徐来到赵梧面前，以平稳的声调说：“有你的信。”

“哦？”赵梧擦干军刀上的血痕，收回裤袋。

那人打开邮差包，找出一封封蜡的信，像是没看见一地尸体。

“一共一百五十万。”

送信者乃铁鸽使，隶属于邮寄组织“恶离合门”，没人知道这个组织何时出现，只知他们收信后会将信件放入特制的信封封存，这种信封水不浸火不烧，也无法撕烂，无论收信人在哪，铁鸽使都会按时送达，若不幸被逮住也会瞬间销毁信件服毒自尽。当铁鸽使出现便会进行估价，不得拒绝，拒绝后下次价格会翻倍，连续拒绝两次将会被“恶离合门”列入黑名单，永不接受委托。若试图杀害铁鸽使，“恶离合门”会永久追杀该人。

送信报酬定好后，寄件人和收信人各付一半，若收信人不给钱，信回原处，拒绝收信两次同样会进入黑名单。

“自己去拿钱吧。”赵梧指着绑匪的尸体。

铁鸽使打开尸体旁的黑色行李袋，取出五万美金。

“全拿走也无所谓。”

“诚信是我们的服务宗旨。”铁鸽使将信交给赵梧，“祝你平安。”

送完信，铁鸽使驾着水上摩托车离去。

肯定是新的工作。

按经验，会动用铁鸽使的通常都是极机密的高报酬工作，弄得不好就会引来跨国通缉。但赵梧被指控的罪名累加下来够被判个几千年，多一条少一条都无所谓。

赵梧：

长话短说，我在越南清化省一名华商手中拿到蔡牵藏宝图，现在我遇到一些事无法脱身，地图已寄到我弟弟老家，一定带他回去拿图，事成后所有宝藏归你。

夏壬午

赵梧读完信深深吸了口气。居然是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夏壬午。若被那家伙看见方才的事，肯定又要数落很久很久【表情】【表情】不对，那家伙一定会在他动手前就想尽办法救人。

惊讶完夏壬午的名字，赵梧才把目光移到蔡牵藏宝图上。

说起蔡牵，他是活跃于两百年前的大海贼，率领庞大的舰队称霸绿岛海峡，自封镇海威武王，建年号光明，有与大清分庭抗礼之势。遽闻他搜括来的金银积如小山，并藏在马祖沿岸，只留下“芹囝芹连连，七缸八钵九排连；大水密卖着，小水密鼎墘；谁人得的去，快活千万年”的顺口溜，传闻其所遗留宝物价值连城，有些富可敌国的大富豪也在积极寻找，许多人翻遍马祖沿岸，却没有任何发现。

赵梧与传说中的蔡牵宝藏也有些渊源，五年前曾有一个富商拿来一张蔡牵藏宝图，高价让他寻找宝藏下落，但北竿每个暗流他都潜入过，皆一无所获。赵梧向来出手必得，他只能判断那张宝图是假货，甚至忖蔡牵败亡后，手下争相挖出财宝都来不及了，哪还能留下东西。或许蔡牵宝藏只是后人自娱的民间传说。

寄件人要是其他人，赵梧定会先保留七分疑问，但夏壬午绝不可能说谎。让赵梧惊叹并非蔡牵藏宝图真的存在于世，而是夏壬午居然告知他这么重要的讯息。

要知道夏壬午乃镇狮会匠人，名门正派出身。镇狮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郑成功来台，当时被誉为郑氏诸葛的陈永华一抵达绿岛，便安抚当地平埔族，着手挖掘地道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游击战做准备。陈永华死后三年，郑克塽降清，陈氏后人悉数内渡，唯养子陈逢留台。

陈逢藉由陈永华挖地道留下的地图，挖取古墓里的陪葬品充作军资，资助蔡机功起兵，蔡机功兵败被杀后，陈逢则因挖先人墓得罪当地大户被告发，陈逢之子陈纪远逃南洋，之后回台以剑狮匠身分为掩护，建立狮匠工会，号为镇狮会，建立严格规范。领头者称为大匠，其成员称为匠人，匠人入会时，只留姓而抛弃名字，天干在中，地支做尾，称为匠名。

咸丰年间，陈家大匠开设逢记商行，以文物买卖、经营洋货闻名，暗地仍以镇狮会为号，为反清复明做准备。日治后，逢记商行转为逢纪投资公司，时至今日，镇狮会除了持续探宝活动，并大力资助考古行动与慈善事业，也替离开故土多年的原住民寻找先人墓，在商界与政界颇具声誉。

相较下赵梧只是追求报酬的宝藏猎人，为了夺宝经常破坏古迹，在夏壬午眼中就是个不入流的贼寇。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有了交集，但就算今天赵梧拿枪抵着夏壬午脑袋逼问宝图下落，夏壬午绝对会选择咬舌自尽。

赵梧忖夏壬午是否遇到无法上报给镇狮会的大麻烦，不然也不会让铁鸽使送来一块大肥肉。又或者是陷阱？毕竟他多次妨碍镇狮会工作，早被视为眼中钉【表情】【表情】但这一点必须建立在夏壬午出卖他的情况，然而夏壬午再瞧不起赵梧，也不可能当小人。

赵梧取走行李袋里剩余的美金，阖上铜箱，绑在他的水上摩托车后座。

从一看见信时赵梧就打定主意，蔡牵宝藏可是许多人引颈期盼，价值难以估算，所以不管夏壬午是何居心，这些东西他要定了。

Klas Taipei环绕着震耳欲聋的电音舞曲，打扮入时的夏明繁周旋在几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之间，经过锻炼的身体配上合身的衣服，让他看起来相当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