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水县外，那些个庄人默默对着前方的顾知念拜下，数百人在城门外跪拜，不少人都稀奇地驻足想瞧个热闹，看清了被拜的对象后，又一脸平静地走远。
是顾司头啊，那就不稀奇了。
这一月多来，整个清水县都知道了县里有个顾司头，这位巡检司的顾司头一不收银子，二不刁难他们这些庶民，甚至路上瞧见了需要帮忙的行人还会搭把手。
更别提那城墙上挂着的一排排脑袋，几乎挂满了北墙，可都是实打实的麻匪脑袋，都是这一月来顾司头带人去剿的，官道上不知安全了多少。
若不是北梁朝廷有过明令禁止，说不得许多人家家里都要立上长生牌，再塑个泥像日夜香火供奉。
即使是清水县中出去要饭的乞儿，一听到其它人对清水县的羡慕，便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诸位若是遇上什么困难，可以来衙门巡检司中寻我，毕竟是我将你们带离了万家庄，若有麻烦也该帮你们一并解决才是。”
这些庄户自然不被允许进入县城中，不过看在顾知念的面上，李知章还是遣人在离县城十里远的地方寻了一处良地，至少是够这百多人落户了。
目送着这些农汉离去，顾知念方才赶着驴车入了城内，早早就准备好大夫在医馆里候着，将驴车赶到门外便有人将他们接进去。
赵钱李力两人留在医馆里照看其它兄弟，顾知念先是回了巡检司中与赵忠祥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重新上马与齐云出城。
自清水县赶去扶风城中足有近二百里的路，何况还多了个齐云，快马加鞭少说也得要两日路程。
此刻正值多事之秋，能省些时间便省，护着几百人慢慢吞吞走回来便花了一日多，此刻刚过午时，秋老虎走后这时辰最适合赶路不过，速度快些到时领完银子便能在下午回返，一来一回便省了一天功夫。
......
“吁！”
擦了擦头上细密汗珠，感受着两胯间火烧火燎般的灼痛感，顾知念也只好勒了勒缰绳，胯下的骝马便开始放慢了速度，改为一路小跑。
自出发到现在已过了两日，再有两个时辰便能到扶风城外，见着路旁有支起的茶摊，索性便停下来歇息一会，喝上两口茶水解渴，顺便让马儿也休息一会。
“老人家，来三碗茶水，有吃食么？”
“只有热炊饼，您可要来些？”
坐下后，要了三碗茶水解渴，又要了三张炊饼，顾知念总算想起来将外衣下系着的皮甲解开几分。
齐云面色更是一片苍白，倒不是他不会骑马，而是如顾知念这般连着两天一大半时辰都坐在马背上，他不过是个读书人，身体哪顶得住。
或是临近了郡城，官道上行人不少，还能瞧着巡路的巡役，比起清水县中那些巡役，扶风城的巡检司不知要好上多少。
至少人知道偷偷摸摸的要银子，边上一行商队被巡役拦停后，那管事的还是将银子放在路引底下塞过去，若不是顾知念一直看着还真没发现。
许多商队买卖完了最后一批货物，这时候都朝着关内回赶，这路旁的茶摊倒是让不少人停下，花一文钱买上一碗茶水歇息一番也不错。
几个走商的路人各自要了碗茶水后，就在三人一旁坐下，见顾知念与燕小乙打扮似是游侠，还友好的冲他们笑了笑。
“茶水来咯。”
卖茶的老人端来三大碗茶水，收了三枚铜板喜滋滋走去一旁，那几个行商的路人灌下大半碗茶水后才满足的擦擦嘴角，其中一个穿着兽皮衣的汉子想到什么，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
“诶，你们听说了吗？万家庄那边最近似是出了大动静，我前两日去收狼皮子回来，听说那附近山上的麻匪死了不少！”
“啥？真的假的，难不成那衙门终于肯上山剿匪了？”
这几人都是相熟的狼皮贩子，每每到了秋季便在边关与扶风郡之间往返，低价买来边关的沙狼皮后，沿路边走边卖，一趟下来便是二两银子的利润。
听说万家庄的麻匪被剿，他们自然是高兴的，若是能从万家庄往返边关，碰到了好天气一月便能收三趟狼皮子。
哪似现在这般，一月下来紧赶慢赶也只能收两趟狼皮，若是碰到天气不好，一月才收一趟狼皮，一家老小都跟着饿肚子。
商队敢冒着风险走万家庄，那是人家银子赚的多，他们一趟就赚那么一点，碰到麻匪劫道一趟下来银子全买命了，下次收狼皮的银子都凑不出来，倒不如少赚些银子多绕几日路。
最先说话那大汉一口将茶水饮尽，舒畅地吐出一口气后才继续道：
“应该是官府剿匪了，我回来时听人说那万家庄附近有个清水县，那清水县的城墙上一排过去挂满了麻匪脑袋，听说都是衙门的人去官道剿的，明年或许能走那过了。”
“好家伙，你莫不是被人耍来玩了。”
其余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麻匪脑袋挂满了城墙？
这莫不是在吹牛吧，那得多少颗麻匪脑袋才能办到，若是衙门有这本事，这麻匪哪还敢盘踞在山上，只当作是大汉被人当猴耍了。
见他们不信，汉子面上也挂不住，可自己也没去清水县城下瞧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刻涨得脸色通红。
见他这模样，其他几人都笑了笑未曾揭穿，那老丈拎着铜壶来倒茶时，恰好听见这话，却是抚须笑道：
“几位客人还真别不信这话，老头子我可作证确有此事。”
那几人听得这话，都扭过头来，这老人家日日在此支摊卖茶，往来行商歇息时也会交流各自信息，他的话显然有信服力多了。
“这位客人说的话对了，可也不全对。”
老丈瞧着那涨红脸的汉子嘿嘿一笑，替对方斟满一碗茶水后却停下了话头，看见他这模样，那几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将碗里茶水喝干净了。
“快说快说，俺们几个不少你铜板！”
见着三枚铜板被拍到桌上，老丈一张老脸笑得如一朵菊花般灿烂，一一斟上茶后才继续说道：
“那城墙上确实挂满了脑袋不假，足有五十多颗脑袋，一溜串挂在墙上远远看着便骇人，不过却不是一次剿的，而是剿了两轮，有一次那清水县的捕头来扶风城时，还在老头子这小摊前喝过茶水哩，老头子我亲口问他的。”
老丈露出一口烂牙，似乎对此很是自傲，听得这话，几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娘咧，两次便剿了五十多颗脑袋，那岂不是说明年咱们可以走万家庄的路去收狼皮子了！”
“嘿，这倒是个好消息，老丈，你这消息说得好，这四枚铜板赏你了！”
又是四枚铜板被拍上桌，喜得对方连连点头感谢，这一会功夫赚的铜板快赶上一日赚的了，如何不高兴？
那几人喝完茶水，抹了抹嘴角便接着赶路去了，老丈哼着小曲将茶碗收回，实则方才他还有一事没与这几人说。
扶风城里的熊老大，最近可是花银子买山匪的消息哩，若是将这消息告诉对方，等人回来后便能领一两银子，他白得这消息，自然是要拿去与熊老大换银子的。
“嘿嘿，也不知那清水县里的官差，可有熊老大厉害？”
嘿，一个衙门的官差出动剿匪，两轮下来才剿了五十多人，那熊老大带着四个生死兄弟四处杀贼领赏银，少时也有一两颗脑袋，最多的一次更是一次带回了四颗脑袋，连衙门里的捕头都夸了他们好几句。
这一月下来，扶风城周边十几二十里别说是山匪了，连盗贼都少了许多，谁不怕这一伙凶人突然杀上门把自己脑袋割了拿去官府换赏银？
自从上次安定郡的郡城出事后，扶风城的衙门开出了一颗麻匪脑袋三两银子的高价，要知道原先也才是一颗脑袋一两银子，可见这些官老爷是真怕了。
面对这笔丰厚赏银，心动之人自然不在少数，一夜之间涌出了好几批想要杀匪换银子的队伍，结果才过了半月便闹了不少笑话。
不是自不量力杀上匪窝后脑袋被丢去官道上；便是将采药人猎户当麻匪杀了，前脚拿了赏银后脚便被死者家眷告去衙门，银子没了人还被打入大牢；更有甚者分赃不均自个闹了内讧，四下散去也就罢了，自相残杀的大有人在。
这一月下来，最是出彩的便是熊老大几个，他们五人都曾是猎户，懂些拳脚棍棒功夫，又会配合，最重要的是一起拼过命，决计不会分赃不均自个先杀起来。
衙门里边十几颗脑袋，可都是他们带回来的，扶风城本就是郡城，但凡是稍大些的山匪势力早被剿了，被熊老大杀一月下来，竟是无匪可杀。
这才有了拿银子买山匪消息的事，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多花几日功夫的事，杀一趟回来便顶他们几人一两个月的收获，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再多杀些，连儿孙娶媳妇的银子都能赚回来了。
那官道上突然出现了小小骚动，五道身影从远处走来，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淌血布袋，为首黑大汉身形高大，似个熊罴一般，一手便拎了两个布袋。
有不认识熊罡的人，还以为这是山匪下山劫道了，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向着扶风城方向跑去。
有些人却习以为常，还朝着对方打趣道：
“熊老大，回来了啊？又杀得几个山匪脑袋了？”
“六个。”
熊罡瓮声瓮气地答道，还将手上那两个布袋举起，刺鼻的腥臭味顿时飘来，那布袋还带着几处破洞，能瞧得里面血淋淋的脑袋。
“娘咧，这真是黑熊成精了吧？”
坐着的燕小乙也被对方吓了一跳，他已算是身材高大了，可对方比他还要高出一个脑袋，自个在对方面前像个小鸡仔似的。
连顾知念也暗暗咂舌，前世也鲜少见过这般体型的壮汉，他甚至想着能不能把人拐去清水县中。
有这体型，不当步卒浪费了，在战场上冲撞厮杀起来一个能顶仨！
“老丈，老规矩。”
径直来到茶摊前坐下后，熊罡直接将那两颗脑袋丢在脚下，也不怕有人抢了便跑，屁股下脆弱的竹椅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生怕下一秒就被他给坐烂了。
“好嘞。”
老丈擦了擦手，提着茶壶小跑过来，一气斟上了七碗茶水，将六张炊饼放在桌上。
一旁坐着的顾知念几人还纳闷怎的要这么多时，下一刻便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汉子如牛饮般举起一碗茶水“咕嘟咕嘟”一口干净，两碗茶水眨眼功夫就见了底，他一把抓起两张炊饼叠在一块，一口撕咬下了一大块还冒着热气的喷香大饼，几口便将两大张炊饼吃了个干净，这才拿起最后一碗茶水一口下肚，满足地擦去嘴上油光。
“我的娘咧。”
燕小乙都看呆了眼，这真得是黑熊成精吧，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哪见过这等奇人？
“熊老大，此番杀了六颗山匪脑袋，可是准备过个肥年了？”
老丈也懒得跑来跑去斟茶了，索性将一整个铜壶摆在茶桌上，由着他们五人喝，自个坐在一旁好奇的询问道。
六颗脑袋，岂不是说他们五人一人要对上一名山匪，熊老大更是一人要独战两人？
就这还能轻松拿下，莫不是与府兵实力相当了！
“嗯。”
熊罡喝了两碗茶水，揉了揉滚圆的肚子说道：
“周围山匪都跑完了，俺一会去衙门里领了银子便回去家中伺候我老娘了。”
“老头子我听说清水县那附近的万家庄，有麻匪出没，熊老大不准备多领些银子？”
老丈有些期待的问道，毕竟对方若是感兴趣，自己才能拿一两银子不是？
另外那几人也都感兴趣的抬起头看向熊罡，毕竟能多赚银子，走远些也无妨，谁料后者听见万家庄三个字，却是连连摆手直摇头道：
“不去不去，那儿的麻匪忒多了，俺是领赏银的又不是去送命的，你以为我是那清水县的顾司头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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