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和鲁肃都看出来,孙权如果和刘备交换南郡和江夏郡,对刘备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对孙权来说,却又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完全隔绝了从其他方向拓展领土的可能性,只能从北方曹操的手里抢地盘,而这,对于江东军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周瑜和鲁肃都看清了这种形势,所以并没有让孙权直接答应和刘备换地盘,而是订下了君子协定。
江东先集结力量,攻打西川,如果能够取得有效的战果,那就不谈换领地的事情,周瑜直接替孙权在西边开辟第二基地了。
如果打不下来西川,那到时候,就老老实实交换领地,联合刘备一起想办法从曹操那里捞点好处
于是,周瑜和鲁肃现在都在柴桑,为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周瑜是庐江人,在庐江有老宅子。后来孙策打下江东后,建业城给他建了一座府邸。不过周瑜长期在鄱阳湖这边操持水军事务,也只有一些重要的节日或者有重大军政事务的时候,才会到建业去。
所以,建业的宅子,更像是一个为了方便而设置的驿站。周瑜也只安排了几个家仆打理建业的宅子,自己的则长期居住在柴桑的府邸,家眷也都在这边。
作为一个雅好音律的人,周瑜自然对居住环境也有着很高的要求。所以,整个屋子的布局、装饰,都是经过了周瑜细致的调整的,可以说,处处都透露出周瑜自己的审美情趣。
府上栽种了大量的树木、花草,如今正是夏季,草木繁盛,郁郁葱葱,看上去颇为盎然。
夜晚清风吹过,树丛里传来蝉鸣鸟叫,虽然身在尘世,却有超然物外的体验。
而周瑜自己军务繁忙,所以整个府邸的维护,都交给了他的夫人小乔。于是,小乔生生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精通园艺的“园丁”。所谓日久生情,长期照料这些草木,现在的小乔可能比周瑜还要在乎这些草木。
不过夜晚看不清草木的可爱细节,好在今夜月色很好,所以周瑜与鲁肃的相会,倒也不至于无聊。
小乔原本在周瑜身侧听他弹琴,这会儿见鲁肃来到了,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很可能涉及到军国大事,便主动回避了。
其实无论是周瑜还是鲁肃,都不在意小乔是不是在旁边听着。一来,小乔与她的姐姐大乔,其实个人命运都已经完全与孙吴的势力前途绑定在一起了,除非失心疯了,否则不可能做出不利于孙家的事情。而且她又有周瑜夫人的身份,那些军国大事,本就不会刻意向她隐瞒。
二来,这是个男子当道的乱世,妇人并没有施展能力的空间。像小乔这样的权贵命妇,更是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规矩,完全没有将那些机密消息向敌人传递的机会。
所以,周瑜和鲁肃本也没想过要特意避着小乔。
但是小乔知道,那些事情自己也参与不进去,在那里听着还有可能打扰他们谈话的兴致,索性就离开了。
院中便只剩下了周瑜和鲁肃二人。
周瑜还让仆人准备好了酒食,布置了案几。
“请。”周瑜伸手邀请,自己也走案前坐下。鲁肃也不客套,拱了拱手,便坐到了席上。
“子敬,今夜月色尚好,你我饮酒赏月,要不醉不归啊!”周瑜率先举杯,向鲁肃说道。
鲁肃也举起酒杯,二人不是紧挨着坐的,没法碰杯,只是在半空象征性地虚碰了一下。
鲁肃说道:“公瑾,你我都有要职在身,而且身负主公的期望,不可纵欲误事啊。小酌即可,可不敢大醉。”
周瑜哈哈大笑,说道:“子敬啊子敬,你果然是个忠厚长者。也罢,那我们就点到为止,小酌怡情。”
二人且喝且吃,不是还抬头赏一赏月色。
酒过三巡,虽然还不至于喝醉,但是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脸上微微有了红晕,思维也变得活跃起来了。
鲁肃吃了几口菜压了压酒,然后问道:“公瑾,你让我今日来你家中,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我陪你赏月吧?要是有何要事相商,不如早点说出来,我与你一起参详参详。不然等一会醉意上来了,怕是什么正事也谈不成了。”
听了这话,刚刚还一副微醺的酒鬼模样的周瑜,立马严肃了起来,正色道:“子敬,我确实是有要事,心里总是放不下,想和你讨论讨论。”
鲁肃说道:“但说无妨。”
周瑜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在庭院里踱步。
他缓慢地迈着小步,时而盯着幽深的树丛,时而抬头看看月亮。
鲁肃也不着急,并不发言催问,只是静静等待着。
周瑜转身看向鲁肃,问道:“子敬,你说,我这次劝主公与刘备定下协定,要争一争西川,此举,是对还是错呢?”
鲁肃笑道:“公瑾,你糊涂了?当日在建业,主公召集群臣,商讨此事。那时候,其他人都看不明白此事背后的利弊纠葛,只有你洞若观火。这还没过去多久呢,怎么,当日我在主公面前支持你的决定的话,你就已经忘记了?”
周瑜笑道:“那自然是不会忘的,只是……”
周瑜转身走了几步,抬头看着夜空,说道:“当初赤壁大战之前,听闻曹操南下,虽然敌众我寡,曹操还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但是当时我毫无畏惧。
“说来不怕你笑我狂妄,那时我觉得曹操大军南下,满是破绽,我必定可以一战破之。”
鲁肃笑道:“谁敢笑话你?现在谁不知道周郎在赤壁打破曹操百万大军,威名赫赫,声扬四海。你这不叫狂妄,是自信罢了。”
周瑜叹息道:“自信也好,狂妄也罢,说实话,我们想在乱世建立一番功业,又怎么能畏首畏尾呢?只是,如今我们实力不断壮大,曹操也不敢再轻易南下,我却变得畏首畏尾起来,全无当时的果决和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