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回朝后的童贯,成了朝中最大的功臣。
徽宗不止一次在朝会上说,童贯是大大的功臣,要封童贯个王做一做。
众臣子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敢说什么,这时候谁敢提出反对,那就是跟陛下跟童贯作对。幸好后来徽宗想想已经给童贯封了侯,现在再封王。仔细一想,这毕竟童贯是个宦官,自古给宦官封王的没有先例。后来也就没提了。
整个大宋都为收复燕云而沸腾了起来。连偏远之地的百姓,都为此张灯结彩。更别说东京汴梁的热烈气氛了。
徽宗宴请百官,将此次参与战事的高级将军都安排在上首几桌。
太子殿下自然是陪坐在皇帝身边,跟大家一起庆贺这场几百年的盛举。
但是知道实情的太子赵桓非常难受,不得不赔笑面对所有人,却又难以抑制不断地去想真正的收复燕京城的过程。
童贯等人在奏疏中写,跟金人合力把燕京城拿了下来,说宋军主攻,金军只是在城下掠阵。为了表示友好,建议陛下把岁币转赠给金。还有燕京代税前。徽宗是全部允诺,只要高兴,只要完成千古功业,这点钱算什么。
其实六部枢密院中书省,只要稍微有点心的人,都知道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打的。毕竟十数万大军看到了。
但是,所有人在提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都是讳莫如深的。
没有人敢在奏疏中说,其实是我们打不下来,花钱让金人帮我们打下来。换句话说,就算有人这么说了,也会有大把人反驳他,说他别有用心。所以可能只有徽宗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或者徽宗也能从奏疏中看到蛛丝马迹,但他不去往那方面想,他只想自己完成了千古功业,自己是千古一帝。人只要自己骗自己是很容易的。
只要座首的皇帝陛下高兴,大臣们就高兴。
陛下给所有大臣们丰厚的赏赐,在前方战场的有赏赐,后勤的有赏赐,连其他不在前方也不在后勤的部门也跟着有赏赐。封桩库里有的是银子,燕云既然收复了,封桩库里的银子就可以腾出来了。
当年太祖皇帝设立封桩库,告诉子孙,将来我们或者赎买回来幽云,如果不愿意卖,那我们就用这些银子招兵买马去把他打下来。如今已然过了将近两百年,终于,结束了这件事。
“大家多喝点,今日朕高兴,朕有诸位的辅佐,才能完成这番壮举,朕敬诸位!”徽宗皇帝举起酒杯,爽朗的大笑。
众臣子齐声高呼陛下圣明,陛下英明,陛下...
徽宗皇帝此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成了秦皇汉武般的存在。
太子赵桓强颜欢笑,心里却流着泪。
他本来还存着一线希望。
在得知幽云光复,燕京拿下时,他激动之余,派张世文通过私人渠道去打听真实消息。
张世文思来想去,自己也没做过这种情报网的事,虽然最近正在组建,但还没组建好。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快的方法还是从先回来的先头部队着手比较好。
先头五百人的部队到达京城后的第二天,张世文就安排了一位放假了的军卒在一个不大不小不惹眼的酒楼里吃顿饭。
这顿饭的名义是有个富商,对于此次幽云光复的情况很感兴趣,所以希望从军卒口中多了解。中间人是禁军的一个百夫长,这人机灵,张世文只是告诉他,有个朋友想亲自听前线回来的军卒讲一讲战事,你让他别隐瞒,有什么说什么,至于这位富商的身份,不要透露。
百夫长是个机灵人,常办这类达官贵人有兴趣的事。连说明白明白,张公子请放心,绝对保密富商的身份。
于是太子殿下便扮作一个土豪富商,坐在那个军卒面前。
那军卒已得了百夫长的话,不能多看富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回答富商的问题。
“回先生的话,我部在刘延庆刘大人的指挥下,正攻燕京城,没想到辽军从我们身后杀出来,我们措手不及,就撤退了。后来在白河沟,又遇到辽军,就再次撤退。”
“之后你们是否再次发起攻势?”
“发起了,但是都打不过,辽军太强了。我们,我们不是对手。”
“童太师怎么说?”
“童太师在雄州指挥,太师说先定下来,不要着急。刘将军败了一阵后,就令我们待命,让我们不要轻易出兵。我们就在原地等着了。”
“金人什么时候到的?”
“是辽军偷袭我们的第二天到的。”
“你们看到金军了吗?”
“没有看到全部,但看到部分了,有次金军使者去雄州,路过我们的营地,我们见了一次,有五六十人。”
“你们知道童太师跟完颜宗翰是怎么谈的吗?”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金军希望和我们联手一起攻城,童太师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宗翰大帅强烈要求,童太师最后还是同意了。”
“后来禁军攻城的时候,你们上了吗?”
“没有。听说金军早晨开始攻城,黄昏时就攻破了城。但是听说有几万金军一起攻城。我们也没看见。”
太子赵桓沉默了一下,又问:“你们觉得辽军强吗?”
“强,我们五六人有时候都打不过他们两三人。不过也有的辽军不强,我有时候能打好几个。虽然城下那场战斗我们撤退了,但我杀了五个辽军。要不是他们从背后偷袭,我们肯定不用撤退。”
“金军撤退的时候,把燕京城席卷一空的事你们都知道吗?”
“都知道的。他们六十岁以下的人都带走了,还有很多金银财宝。我们后来进城的时候,城里几乎是空城。只剩下老人。”
“城里死人多吗?”
“多,随处可见,但这是正常的,没有城破后不死人的。”
太子赵桓微微颤抖着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张世文跟了出去。
“殿下。”
赵桓双手扶在栏杆上,脸色苍白,看着远处。
“殿下,打仗没有不死人的。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那军卒,怎能做到,一边说死了人一边还大口吃肉。他怎能做的到!”
“他只是个小人物,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没有他的错。数万禁军,他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幸运,有很多人就死在幽云了。”
“我知道不怪他,可是,可是为什么满朝文武,甚至父皇...都在高兴。他们高兴什么呢?单单是死了那么多人,燕京城那么多人,被金人掳去北边,他们去了那边会过怎么样被奴役的日子...”
“殿下慎言。”张世文四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