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还没喝上头时,礼部侍郎黄书永带着一桌十人开始给太子殿下敬酒。
从第一等前十名开始。
“嗯,大家都不错,考卷答的很好,孔圣人一生做官的时间不多,但他对我们的贡献,早已远远超过王侯将相了。诸位现在做的事,正是圣人所做,我敬你们。”太子举杯。
“诸位都报一下自己的名字。”礼部侍郎道。
“殿下,学生张秋,学生李舒白,学生赵武...”
“好好,都好。”赵桓一一看去,一一点头,面带微笑,眼含鼓励。“有没有困难?”赵桓道。
“没有没有,能得见殿下,是我们的福分。”
“好,回头记得去领赏银和推荐信。”
到了江逸这桌,是二十二桌。
“殿下,镇定!”张世文在桌子底下轻轻按住赵桓的胳膊。
赵桓的手都紧张的有些冰冷,他深吸一口气,装作不认识江逸。
“殿下,诸位来敬酒了。来,报上名字。”
“在下刘云,学生周桐,在下江逸...”
嗯,赵桓一只手按在酒杯上,手指都按的发白,内心激荡。但表面还算镇定,“嗯,好,有没有困难?”
“启奏殿下,学生有话说。”敬了二十多桌,唯一一个说话声跳了出来。
正是江逸。
然后,赵桓愣住了。礼部侍郎黄书永也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
这只是场面话而已,走个过场,谁还真能在这里说自己有困难?
张世文差点没摔一跤,不过他反应还是快,立刻在袖子里捏了捏赵桓,赵桓这才回过神来:“嗯,这位是叫江逸是吧,如此年轻,与我也差不了几岁。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殿下,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史书中如此评价殿下:享国日浅,而受祸深,考其所自,真可悼也。”
整个宴会顿时从喧闹中变的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你说的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来人呐,把此胡言乱语之人给我拖下去!”礼部侍郎黄永书一声大喝,这可算是搞砸了,这话是既得罪陛下又得罪殿下。哪冒出来的疯子?
礼部侍郎是正三品高官,一声喝令下,立刻走上来几个侍卫,就要来抓江逸。
“哎,都退下退下。”赵桓本来被江逸这句话说的一愣,转了转并不快的脑筋,却是一反常态的灵光乍现,不等张世文打圆场,他就立刻抬手哈哈一笑:
“哈哈,侍郎大人这是说的那里话?这位叫江逸的先生,只是说他做了个梦,况且,这句话又没有直说我将来是个昏君。就算他直接定我是个昏君,那又有何妨。咱们大宋可是从不让人因言获罪的。侍郎大人大惊小怪了。来来来,这位叫江逸的先生,你坐下说,慢慢说,梦里还说了什么?”
江逸拱手:“多谢殿下。梦里还有很多,只是不方便现在说出来。”
“你这孩子,如此放肆,来人呐。”礼部侍郎又要发作。
“大人,别来人了。让我好好与他说几句话好吗?”赵桓道。
“是是,臣鲁莽了。”
“好,那我先考你个问题。”
“殿下请说。”
“辽国为何当年汹汹,如今却被其内部的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回殿下的话。辽国多番欺凌女真,导致女真心有反意,而女真又恰好处在一个民族的上升期,他们的崛起是必然,至于他们能走到今天,则是因为辽的腐朽。
若辽国不腐朽,那女真也只是辽国的一个强大部落,不仅不会成为辽国的大患,反而会是辽国的一柄利剑。总而言之,主要在于辽之腐朽。”
赵桓眼睛一亮,腐朽是他可以明白的,但什么民族上升期,他就不太明白了,崛起之必然,他更不知为何崛起是必然。
在座众人也在这短短时间内,为江逸这个年轻的教书先生捏了一把汗。
这些先生们自问,自己是绝对不敢在太子面前说这种话的。而且在殿下的考校下,还能如此对答如流,虽然说的他们半懂不懂,但好像还有点道理。至少殿下也觉得有理...
“好,答的很不错。那就不追究你说我在史书中享国日浅的大话了。”赵桓端起酒杯,“来,本王敬你一杯,大家都举杯,我们一起干一杯,为大宋,为圣上。干杯。”
干杯。
眼见太子殿下如此大度,完全不把冒犯之言当回事,大家都为江逸暗暗高兴,更是与有荣焉。谁敢再说教书先生都是酸书生了,我们也有血性,也有担当。
宴席再度恢复热闹。
喝了这杯酒,赵桓对礼部侍郎道:“侍郎大人,明日将这位先生给领到东宫来,本王要好好听他说一说。”
“殿下,这江逸屡次冒犯之言,恐怕...”
“侍郎大人,我已说过,没有冒犯,只有直言。”
“是是,臣又错了。殿下放心,明日定将江逸送去东宫。”
“有劳了。”
待江逸回到自己的座位。
赵桓悄声对张世文道:“如何,机智如我,世文佩服否?”
“佩服佩服,我方才还在想法子圆过来,却被殿下抢先了。”
“哈哈,喝酒。”赵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内心激荡。
回去的路上,赵桓和张世文在马车里。
赵桓道:“真没想到江师会主动说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幸好他没说太过分的话,否则毕竟有礼部侍郎在,我也不好回护的太明显。”
“是啊,臣想的法子根本没用上。人家主动出击了...”嗯?张世文想了想道,“江师这是故意的,他要让他得到您的重视成为事实,这样更加能遮掩他的身份。
张世文思索片刻又道:“殿下,明日臣想在场,可以否?”
“当然可以,我本就是要你在场的。我俩一起听听江师试卷上没有写的东西。”
张世文在马车里站起来,他身量高,尽管太子的马车已经是除了陛下的,全大宋第二大的马车了,但张世文还是要微微低头才能不碰到头。张世文拱手正色道:“多谢陛下信任。”
“你坐下,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今怎么越大反倒越客气了。说点有用的。明日你早点来,你也替我问一问,有些话我不好问,你问。”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