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李纲亲自带着几千斤药材,上万斤布匹棉花,还有几千斤种子,再加上十万斤粮食。
来到桃源村。宣读圣上口谕。
村民们听完后,高高兴兴的把这些东西搬去放好。
好酒好肉的招待李纲一行。
“李大人,陛下没有责怪我们隐居不纳税,我们就很高兴了。这杯酒我敬李大人。”村长举起杯子。
李纲笑笑:“你们放心,大宋官家不同于前朝,这点赋税不会找你们麻烦,我也跟陛下提过了,你们若是不出来,赋税就不用算。”
“那真是太感谢李大人了,老朽再敬大人三杯酒,陛下和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李纲抿口酒,轻轻摇头。
他知道村长这是在拐着弯问他。
向来这种隐居的人,最在意的就是一旦被外面的人知道,可能就不能再过这种隐居生活了。
没有赋税,没有徭役。负担轻很多。虽然也有诸多不便。
村长这是在试探朝廷会不会责怪。
他早想到这点,也的确跟陛下提了一嘴,陛下直接说这么大的功劳,免了免了,永远都免了。
李纲当然不会真的传话说终身免,只是说如果你们不出去。
要是出去的话,那几代人下来你这个村子就能扩张成几万人,而且还居住在外面的城里,那这笔赋税就免的太多了,到时候户部也不愿意。
那跟现在几百人,而且人数不会增长很多的小山村不是一回事。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
李纲来到土豆试验田。
周围守着几十个汉子。
江逸在独属于他的棚子里发呆。
李纲走上前主动打招呼。
江逸嗯了一声,没说话。
他在想上辈子的一些事情。
“江先生在想什么?今日好像有些不快?”
江逸收回思绪,道:“李大人,我只是想到一些我故乡的事。”
李纲道:“听说先生是从地球村来的,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他们都说先生是方外神人,但我看不像。先生没有方外人的洒脱。”
江逸看看他:“你见过方外神人?”
李纲哈哈一笑:“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若是神人,则没必要为凡间之事操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仙也是如此吧。人间自有人间的规则,生老病死甚至饥荒灾祸都是规则之内的事。神仙要管也管不过来。”
顿了顿,李纲接着又道,“但我听他们所言,江先生又似乎真的有预见将来的本事,又有凭空创造的本事。就像这土豆,已经真的长了绿叶。如果真的要说,我觉得江先生是有缘之人。与我大宋有缘。”
“有缘?”
江逸咀嚼着这位只知姓不知名的李大人的话,脑子里闪过一道光。
真的有缘!
如果不是有缘,怎么会穿越到这里来了嘛。
与大宋有缘。
上辈子我就与大宋有缘了。
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宋史,每每看到北宋末年南宋小朝廷,都充满遗憾,充满愤慨,直到后来当了历史老师,更喜欢的还是跟同学们讲宋史,哪怕屈辱,哪怕卑微,哪怕昏庸,哪怕弱小...
“江先生应是大才,我李纲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李纲在旁边喃喃道。
江逸猛地站起来。
“李纲?你是李纲?”
“你知道我?”
“宣和七年,金军南下,献御戎五策,刺臂血书,建议皇帝禅位于太子。”
“靖康元年,金军围汴京,反对钦宗迁都,任京城守御史,开封保卫战,败退金兵...”“第一次汴京被围,要不是李纲,北方就没了,汴京就没了。”
李纲也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哦对了,你不知道,王爷没跟你说?”
“他...他没有跟我说...”
江逸抬头看着月亮。
如当年在三尺讲台上。
只是这次,他的学生只有一个人,
而且这唯一一个听课的人,没有像当年的那些学生那样,要么趴着睡觉,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谈恋爱...而是听的很认真。江逸把靖康之难说了一遍。
夜风徐徐,吹在这位四十多岁的臣子身上。
当江逸说完住口不言,他怔怔的站在那里,月光下,江逸仿佛看到他的脸苍老了十岁。
良久。
李纲终于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如果今年是宣和四年,如果这里是大宋,如果这是当年太祖陈桥兵变的大宋,如果这里是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的大宋...”
“你,放肆!”李纲想怒喝,发出的声音却是嘶哑的。
当年宋哲宗驾崩。
太后诏群臣商议接班人的事。
太后想立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
章惇数次阻拦,最后情急之下,说出口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之言。
这是当时只有极其近的宰相臣子们才知道的事,李纲也只是几年前进入中枢后才从前辈口中知道这事。
而这个自称从地球宝山来的人,竟然好像非常清楚其中的内情。
他想喝止他的话,但是却如鲠在喉。
这堂课...
李纲听的心惊胆战,却又绝望至极。
其中的很多很多细节都能对得上,这个江先生所说的大事件,竟然在李纲去假设能否成真的时候,他得出的唯一结论,是极有可能。
甚至,朝堂里,整个大宋的情况,导向的只有这一个结果。
当然了,是建立在金国来打他们的前提下。
而我,我李纲,我李纲在某个时间段里,竟然成了力挽狂澜的柱石!
可这根柱石仅仅只是钉了几个月而已,大宋这座危楼终究还是崩塌了!
“李纲,李大人,你是个良臣,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论是谁也注定要被它碾成齑粉!”江逸轻声道。
李纲深吸一口气,一扫方才的疲态,又恢复了硬派且坚韧的风范。
说道:“我承认你说的的确让人无法反驳。我不知道你从何处获得这些消息,但我还是倾向于这是你推导出来的...”
“有缘人,江先生。我们假设,仅仅只是假设。若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
江逸好像被这个问题问出了心中所想,他像是自己对自己说话。
“应该做什么呢?是改变三冗?还是来个朝堂大清洗?又或者是重新跟辽人联系?”“又或者,让岳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