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骨

襄阳县衙西北角偏门旁，有一块儿面积不大的空地。这个偏门平时只是押送死囚时，方才开启，因此一般很少有人来这儿，自然是颇为安静。

但现在，这里却站着七八个人，围着空地上立了一张巨大的红伞，红伞下是一张不小的木板，木板上摆放着一幅没有头颅的白骨。

襄阳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红伞，撒在白骨之上，白骨泛出微微的红光。

利用红伞遮挡阳光，可以显现骨骸上的隐蔽伤痕的做法，在历史上被宋慈记载于《洗冤集录》。而《洗冤集录》好像成书于公元1247年，现在是什么时间呢，好像只是13世纪的前十年吧？

欧阳荆如是想着，心中念叨着：“这个时候，宋慈应该刚进临安太学吧，如果历史的小事还和历史上一样，没有什么大变化的话。”

这具白骨最引人注意的就是盆骨，因为巨大的盆骨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欧阳荆蹲下身子，将盆骨拿了起来，在人体性别鉴定中，盆骨具有非常强的指向性，也是最容易被大众掌握的性别鉴定方法。

欧阳荆觉得有必要将一些法医学知识告诉大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去昧，如果把法医鉴定搞得神神秘秘，让别人把自己当做妖怪，就不妙了。

欧阳荆举着那块儿盆骨，向众人说道：“大家通过这块儿盆骨，能看出什么信息呢？”

这个时代虽然有了一些解剖学知识，但是一方面这些知识并不系统，且相当粗疏；另外一方面，这些知识只被少数仵作所掌握，不被大多数官员和民众所知晓。

比如，这盆骨与性别的关系，在这个时代就不被这个时代的人所知晓。

“一般来说，我们进行骨骼鉴定，第一是看骨骼上有无伤痕，进而推断死者死因”，欧阳荆说道，“像这块儿骨头上，就没有明显的伤痕，在红伞下也看不出受伤痕迹。”

对于骨骼上的伤痕鉴定，大家都懂，但是红伞下为什么能看出隐蔽的伤痕呢，大家都不明白。欧阳荆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接着说：

“为什么鉴定骨骸的时候要打红伞呢？因为我们见到的白光其实是一种混合光，是由红黄蓝绿青靛紫七色光混合而成，这个问题，我以后会用实验进行证明。太阳光也是一种混合光，但混合光通过某种颜色的布料的时候，其他颜色的光就被阻挡住了。”

“只有与这种布料相同颜色的光才能透过，这就是我们在伞下只能看到红色原因。人体如果遭受过打击，出现出血，包括外出血和内出血，都有可能浸润到受到损伤的骨骼裂纹处。”

“如果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出血量不大，或者骨骼被清洗，又或者时间久远，骨骼表面没有明显的血痕，但这些骨裂处的血痕在一定条件下，却是能被看到。比如，在红光的照射下。”

欧阳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停了下来，毕竟这里蕴含的知识，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掌握的，因此需要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站在欧阳荆身旁的李小胖子见欧阳荆说完，连忙倒了一杯白水，递给欧阳荆，说道：“来，喝杯水。”

欧阳荆一手拿着颅骨，一手接过杯子，一口气就把杯中的水喝完了，然后把杯子换给了李小胖子。

赵县令赵县令和王雱的确是这里面最聪明的，二人听完欧阳荆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赵县令点着头，微笑着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你刚才说第一，那肯定还有第二吧？”

“不错！第二，就是鉴定死者的身份。比如，一个人站在大家面前，大家都能看出他的性别。但是，一具尸骨放在那，大家能看出他的性别吗？”

站在一旁的仵作抢先答道：“可以！”

众人看向这个仵作，欧阳荆也看向他，微笑着说：“你说说该如何进行鉴定呢！”

“首先，男子骨白，妇人骨黑。妇人生前出血如河水，故骨黑。因服毒药骨殖也黑，因此须要仔细详辨。”

“其次，髑髅骨男子自顶及耳并脑后共八片，脑后横一缝，当正直下至发际，别有一缝；妇人只六片，脑后横一缝，当正直下无缝。”

“再次，左右肋骨，男子各十二条，八条长，四条短；妇人各四十条。”

…………

仵作吧啦吧啦又说了好几条，众人听了都大长见识，只有赵县令和王雱无甚惊讶，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这个时代官员都知道的东西，毕竟官员判案参考资料里都有。

欧阳荆也是微笑的听着，他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正确，但的确就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就连宋慈对这些错误的知识都确信无疑，写进了他的《洗冤集录》，对后世中国的法医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等这个仵作讲完之后，欧阳荆才又笑着问道：“那你说这个死者是男是女？”

仵作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骨殖状况，好半天才站起身来，嗫嗫喏诺，不能回答。

“到底是男是女，你到是说啊！”站在一旁的赵县令不耐烦的问道。

“县尊，小的，小的也不知这具骨殖是男是女。”仵作缩着头，嗫喏这回答。

“嗯！”

“这具骨殖有些地方复合男性特征，有些地方复合女性特征。”仵作小心地答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具骨殖被挖出来的时候，保存状态完好，又不是乱糟糟的一堆。如果是后者那样的话，有可能是不同的人的骨头混杂在了一起，但那么完整的骨殖怎么可能是几个不同的人的骨殖！

所以，对于仵作的话，赵县令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于是，他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王雱。

王雱的见识也只是基于这个时代的常识，对于这个问题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赵县令又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他对面的欧阳荆，就听欧阳荆大声说道：“因为仵作刚才说的性别鉴定方法，基本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