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一时鸦雀无声。
向北和周臣被震惊的不轻，他们是想过罗耀宗有可能是那个奸细，但却没想到罗耀宗居然自己坦白了。
把云梦守备营调集来县衙，然后装都不装了直接坦白，这对向北和周臣来说不是个好结果。
罗耀宗将脚塞进鞋子里，起身走动，打破了大堂的宁静。
“大顺朝的皇帝太着急了，他们想成为赵汉那样的伟大帝国，想一代人做成几代人的事，但偏偏他们没有赵汉太宗和赵汉武帝的能力，将帝国的老百姓逼疯了，逼反了。”
“但不能否认，大顺皇室的初心是好的，都是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罢了。”
“南靖和北魏分割大顺后，顺天会建立，从那时起我的祖上就加入了顺天会，老罗家便再也洗不清了。”
罗耀宗走到两人对面的案几上坐下，朝两人分别扔了一壶酒过去，然后自己提起一壶酒喝了起来。
“你们没见过以前的顺天会，当然，我也没见过，但我时常听我父亲和爷爷说起。”
“以前的顺天会不是这样子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变成了一群强盗啊……”
罗耀宗有些癫狂的往嘴里灌着酒，在酒水入喉的同时，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助纣为虐，险些害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我心里难受，但却又不得不做。”
“累啊，太累了……”
“不过现在好了。”罗耀宗放下酒壶，又哭又笑的看向向北和周臣，道：“你们终于查到我了。”
“我没有背叛顺天会，是你们查到我的。”
“我没有背叛先祖，是你们查到我的。”
“好啊，真好啊……”
“我终于要解脱了……”
听到这里，向北和周臣都松了口气，他们明白了，罗耀宗是要自首。
但既然是自首，为何又要召集云梦守备营呢？
于是他们依然有些紧张，但还有些许感伤。
罗耀宗难道不是好官吗？
他是。
他为官清廉，真心实意的为民谋福祉，因此才会受到百姓的真心拥戴。
“叔父！！”
罗彪冲进大堂，几乎是滑着跪倒在罗耀宗面前，哭道：“你说的不是真的！！”
罗耀宗怜爱的抚摸着罗彪的脑袋，道：“向大人，周大人，家里的事彪儿并不知情，他是无罪的。”
“我此生没养育子女，就是希望老罗家从我这里彻底断掉与顺天会的关系。”
“彪儿是罗家的希望，拜托你们了。”
向北点点头，道：“罗县令放心，此事我会直接上书圣上，以圣上之贤明，不会牵连到罗彪的。”
“叔父！”罗彪大声道：“我带着你离开，没人能拦得住我！”
罗耀宗捧住罗彪的脸，平静的说道：“傻孩子，你是朝廷命官，我是反贼，你抓我才是为君尽忠。”
“叔父累了，想要长眠了，你顺我的意，才是尽孝。”
“从小我和你爹怎么教你的？”
“自古忠孝两难全，但你必须要做到，忠孝两全！”
罗彪顿时愣住。
忠孝两全，忠孝两全！
若是罗耀宗不自首，想要继续当反贼，以罗彪的性子，那肯定是帮叔父一起反。
那就是忠孝两难全。
但现在，罗耀宗的牺牲，换来了罗彪的忠孝两全。
“叔父！！！”罗彪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周臣叹了一声，罗彪年近四十，其实比他小不了多少，此时却哭的像个孩子。
蔡郎松了口气，照目前这个形势，大局已定，罗彪是不会反了。
“罗老，我有一事不明。”
周臣问道：“既然你已决心自首，为何要把云梦守备营召集过来，制造这种反相？”
闻言，向北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杨志，马上回衙门，阻止洪大人写信！如果已经写了，立即追回来！”
“是！”杨志转身便走。
罗耀宗拍拍罗彪的肩，然后直起身朝大门外走去，道：“我如果不把云梦守备营召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承认自己的罪行，那两个衙门之间免不了一场厮杀啊！”
“当然，我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我在云梦城数十年，守备营的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死之前，我想再看看他们。”
向北疑问道：“死？”
“孩子们！”罗耀宗突然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好儿郎！你们要永远为朝廷尽忠，守住南靖的一方安宁！”
“我走之后，不许为难下一任县令！”
“我走之后，不许欺凌百姓！”
言毕，一把小刀从罗耀宗的袖子里落入他掌中，他迅速的划过自己的喉咙。
“罗县令！”
“罗老！”
“叔父！！”
云梦县尉早已泪流满面，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大声道：“恭送老爷归天！”
“恭送老爷归天！！”
“恭送老爷归天！！！”
云梦守备营几百儿郎，眼夹泪水为罗耀宗送行，喊声响彻县衙，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
衙门大牢。
周臣身着官服，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关押冬虫的牢房前。
“开门。”
牢门打开后，狱卒退走，冬虫才跪下来喊道：“老爷……”
“叫我大人。”
冬虫愣了一下，她很少见到周臣穿官服的样子，在家里的时候也从没见过周臣这般严肃。
这个并不老的老爷，在她心里一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但现在，却只能隔着这层冰冷的铁栏栅说话。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冬虫下意识的流下泪来。
周臣板着脸问道：“你想好了吗？放弃夫人，放弃夏草，放弃周家，只为了一个男人。”
冬虫咬着嘴唇，道：“我只知道……如果是炎哥，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那从此以后，云梦城就再也容不下你了。”
周臣仰起头，厉声道：“民女冬虫，已查实是被贼人蛊惑，使用了添加迷药的檀香，自身与顺天会并无关系。”
“走吧，你自由了。”
冬虫抹了抹泪，恭敬的对周臣深深一拜，然后起身要走时，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将牢门拉住。
周臣疑惑的朝来人看去：“罗大人？”
罗彪红着眼说道：“不能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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