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众人来不及阻止，杨志就推开门，直接拔剑架在一个郎中打扮的人肩上。

“楚盐，你个祸害人的庸医，我宰了你！”

“住手！”

向北快步出来抓住杨志的手腕，众人陆续而出。

“他罪不至死，而且你有什么权力杀人？还不把剑收起来！”

杨志恶狠狠的瞪了楚盐一眼，这才退后。

向北也没什么好脸色了，说道：“楚盐，你能开出治好我的药方，就必然知道治疗期间不能饮酒，可你为何又说我能适当的少饮？”

“为了讨本官的欢心，就无视本官的身体了吗？！”

蔡郎朝楚盐看去，见他也有五十岁以上的样子，穿着朴素，面相倒也和蔼，不像是个奸猾之人。

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所谓相由心生，蔡郎看人的依据还是更偏向后者。

听完向北的问话，楚盐摇了摇头，缓缓跪下，竟哭了起来。

“你这蹩脚郎中，你哭作甚？！”向北被整不会了。

楚盐巍颤颤的说道：“大人，我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绝不是那趋炎附势、攀附权势之人。更别说……要讨大人的欢心了。”

“大人这病情，实则并不严重，只要坚持服药，总会有根治的一天。”

向北道：“你就说能不能饮酒？”

楚盐咬着牙道：“对，是不能饮酒！”

“但……大人之爱酒，远胜其他矣！”

“大人治理一郡，爱民如子，殆尽竭虑，已经很累了。能给大人减轻压力的，唯有酒耳。”

“我担心……一旦要大人戒酒，恐怕适得其反，落下心理上的病根，再由心理造成身体上更大的不适。”

“故而，才对大人说，可以适当的少饮。”

闻言，向北呆若木鸡。

他听得出来，楚盐并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真真切切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蔡郎不禁唏嘘一声。

此情此景，和他前世遇见的很多情况一样。

总有一些病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诊断出来的结果明明是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但医嘱往往取决于医生自己的性格与价值观。

一部分医生会完全按照诊断结果来要求病人，还有一部分医生则更注重病人的情绪，会说‘少抽一点’、‘尽量不要喝’这样的话。

蔡郎有个姨夫就是典型，做完手术后医生说不能喝酒，他姨夫怕死就真的滴酒不沾，每天闷闷不乐。后来复诊的时候姨夫又问能不能喝酒，医生见情况好些了就说了一句最好不要喝，姨夫回家后开心坏了，从此以后每日三饮。

究竟孰对孰错？

蔡郎不知道，他不想评价别人，恪守本心，坚守自己的医德就好。

但，他对楚盐恨不起来了。

向北也没追究楚盐的责任，打发他走了，经过了这一场小插曲，众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王震岳晃了晃酒壶，笑道：“向老弟，看来今日之酒只有为兄一人独饮了。哦不对，是往后一年之酒你都无法与我共饮了。为兄愿你克制节律，早日康复！”

向北尴尬的笑了笑。

“也不是不能饮。”蔡郎突然说道。

众人诧异的朝蔡郎看去，神色古怪。

刚才不是你说不能饮酒的吗？

蔡郎朝王震岳的酒壶扫了一眼，道：“正常的酒水自然是不能饮的，但我可以根据向大人的症状调制出药酒，既解了酒瘾，又能同时治疗，当然，是定量的，不可畅饮。”

向北瞪大眼睛，惊道：“真有这种好东西？”

蔡郎点点头。

向北顿时笑的咧开嘴，小跑过来展开双臂想要把蔡郎抱起，似乎意识到旁边人太多，便重重地在蔡郎的双臂上拍了拍。

“蔡小兄弟，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唉，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也难怪楚盐不忍心了……

蔡郎道：“救命之恩不敢当，但泡制药酒的材料不便宜，大人是要付银两的。”

向北哈哈笑道：“没问题！你放心去弄，我给双倍的钱！”

“我没有人手，有些珍稀的药材，还需要大人安排人去找。”

“这个简单！”

“那就没问题了。”蔡郎对王震岳和向北相继行礼，道：“护国公，向大人，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蔡小兄弟还请留步。”

向北跟上来，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蔡郎一番，笑眯眯的说道：“今日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妨多聊两句。”

“向大人请讲。”蔡郎表面客气，心里其实挺急着走的。

早上要晨练，上午要学刀，下午要去红袖招做准备工作，晚上要营业。

我很忙的好吗！

向北问道：“小兄弟可在考取功名？”

“止于秀才，已无心做官。”

“那……可有经营医馆？”

“没有。”

向北有些诧异，朝王震岳看了一眼，接着道：“我观蔡小兄弟年少老成，不骄不躁，又医术精湛，而且……还有护国公府做依靠，为何不立下宏愿，创下一番作为？”

“向某爱才，若小兄弟需要，我向某也是愿意推一把的！”

闻言，蔡郎久久没有回话，旁人倒是惊讶起来。

尤其是王巾帼，眉头皱的紧紧的。

你们怎么都这般看重蔡郎？

他练刀很愚钝好吗？

“唉……”

蔡郎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向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蔡郎转过身朝外面走去，他走得并不快，边走边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蔡郎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已无声。

向北整个人都呆住了，默默念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原来他想要的是这种生活……”

“他！只是个秀才？”

“老柱国，此子远不止秀才之才华啊！”

王震岳喝了口酒，笑道：“他说的什么老夫听不懂。但你是读书人，你说好那就是好。”

向北激动的说道：“何止是好，简直是佳句！”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他心中有大智慧，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我，才吟作此诗啊！”

大智慧？

王巾帼眉头渐渐舒展开。

都说他好，难道他真的好？

就在众人都看着蔡郎离开的方向时，向幂幂也同样如此。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眼神中多了一种情绪。

这种情绪，散发着青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