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桐跟随车马一起出发,随着传送阵闪烁,周桐一行百余人已经来到雍州境内。
两军交战,战火绵延数千里,饶是雍州也受到战火波及,到处都是流民失所,处处可见饿殍遍地。
看着成群结队的流民,周桐心生不忍,开口冲着身边的一位男子问道
“这位大哥,我见途中到处都是流民,这些人,我们难道要视而不见么?”。
男子转头看着周桐,一脸意外模样,但眼瞧着周桐年纪,眼中的意外逐渐消散
“两军对垒,战火势必会波及周边,天下流民多了去了,我们顾得过来么?”。
“那至少遇到了总得布施一些粮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逃荒的路上吧?”。
男子脸上流露一抹嗤笑,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样子,他盯着周桐片刻,这才开口
“想必阁下家境殷实吧?也是首次见到这等场面?”。
周桐没有否认,微微颔首
“大哥倒是一双慧眼,一眼便看破了我的这点底子”。
男子苦笑着摇头
“不是我具慧眼,只是这种事情看得多了,自然就多少知道一些,像你这样出生的一般有两种人,一种是对这遍地的灾难视而不见的公子哥,对他们来说,众生皆蝼蚁罢了,他们只懂得享受自己的人生,哪里还有将视线落在这些穷人身上的功夫”。
说着,男子眼中多了一抹和善的笑意
“还有一种便是你这般心有善意之人,只可惜,你们自小长在福分里,并不懂这世间大多数人大抵皆是如此,没得选择,活着已是最大的福分,生活给他们什么,他们就得接受什么,你们虽心怀善念,懂得与人为善,但终究是力有不逮,世间穷苦人何止千千万,你们救不过来,久而久之,心中这份善念也会逐渐变得麻木,最终也是选择视而不见”。
周桐一时语塞,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饱经沧桑的男子。
“兄弟,在我看来,你也算是好人,想必,此行也是怀着满腔热血吧,建功立业是每个男儿心中所求,只是等你见了战争的残酷,你的血也会有凉透的一天,每时每刻都能见到有人死在你的面前,久而久之,你对生死也失去了敬畏,世间之事最大不过生死,你且说说,当你对生死都已麻木,这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你的心去波动?”。
“穷人有穷人的命,就是为了活而活,更多时候,他们是没得选,他们知道,家国尚在,自己还有一份作为人的尊严,自己的家人还能活得像个人,所以每逢战时,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上前线,至少战死还有抚恤,总能让自己的家人在苟活一些时日”。
“若是家国不在,人活得不如畜生,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惨遭非人待遇,反抗也是徒劳,那才是最大的痛苦,所以,国在,家尚在,国不在,家不在,很多人上阵拼命,绝非建功立业,而是求自己珍视之人在这偌大之地上有一片苟活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听到这里,周桐也只是苦涩一笑
“不瞒大哥,我只是因为我的好友兄弟参与了此次的战事,所以才来到了这里,至于建功立业什么的,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想着能尽自己一份力量,将他们安然带回去罢了”。
男子一笑
“这样想最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就怕你怀揣一腔热血,到头来一场空,宛若黄粱一梦,兄弟,凡事平常心,以自己最低的期待尽最大的力,或许会有好的结果”。
周桐闻言冲着男子抱拳
“今日大哥一番话,让小子醍醐灌顶一般,小子多谢大哥提点”。
男子微微摇头
“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见你投缘,于是就说说这心里话,我哪里有什么本事能够提点他人的,不讨人笑话,便是极好”。
说着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饼,又解下腰间的皮囊一并塞给周桐
“我叫马永,算是个老兵油子,就干些运送粮草的差事,就想着筹足一些钱财,回到故土,购置几亩薄田,娶一房不美不丑的婆娘,生个娃,过几年安稳日子,不瞒兄弟,这一次若是能安然回去,我这钱财也筹足了,现下就想着过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说到这里马永笑得美滋滋,他抬眼望着天际,天际湛蓝,万里无云,不同于地面上的战火纷飞,天地之间总是各有各的样子,今日天际宁静,地上却是糟乱不堪。
周桐咬了一口馍,入口干硬,又喝了一口水混着用力咀嚼一番,这才得以下咽。
看着周桐一脸难受的表情,马永微微一笑
“战事就是这样,干粮就着水,已是极好的事情了,若是咱们这里遭遇不测,恐怕过两日,那青州城里抱着树皮啃的人大有人在”。
马永脑袋枕着双手,仰面躺下
“还是太平好哇,虽然我断了营生,但总有一口热馍吃,再有一口黄酒,就着馍,啧啧,那滋味”。
周桐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敢,他虽从小被人轻视,但生活总没落到不堪模样,虽然自小爹娘失踪,但自己的过得却是滋润,衣食不愁,从不筹谋明日之生计。
“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
识海中老黄的话幽幽响起。
“其实我倒是不反对你的这样历练,磨砺心性,见惯人生百态,对你这个年纪来说是好事,就是怕这战事太过凶险,你实力又不怎么样,丢了性命什么都白搭”。
周桐安静了良久,忽然对着老黄开口
“老黄,我倒是觉得这样经历极好,至少我懂得干粮需得就着水才能下咽,至少我能见到世间不是真的太平,还有这么多人居无定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
“修行便是修心,见过了人生百态,你才能有一个淡然之心,唯有如此方能见证大道,小子,你的路还很长,慢慢走,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