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这件事,张子陵看向长孙皇后,带着劝告的语气说道:“其实无论令爱还是令郎,都不是致命的大病,药石可医。反倒是夫人你,你的病才是最危险的,心疾平时无事,一旦发作,很可能致命的。如果夫人想活得长久一些,不如跟令公子留下来一起在我这里休养,不敢说保你长命百岁,大大降低发病次数在下还是有些把握的。”
长孙皇后温婉一笑,说:“可惜我家小门小户,先生你诊费又太高,给这双儿女看病已经要散尽家财,我自己这病,还是听天由命吧。”
李承乾一脸愧疚,倒不是因为出不起钱,而是没把母后放在第一位,光想着自己这条腿了,于是大声说:“先生尽管给我母亲治病,钱财的事我不会少你一分!”
他下定决心,就算带兵去把那些王侯家洗劫了,也要把钱凑出来。
张子陵本来还想酌情减免一些,一听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谁会嫌钱多呢?
长孙皇后很想当面教育儿子一顿,说话真的很不成熟,过了年也有二十岁了,却一点不如当年他爹机灵。摇了摇头,作为一国之母,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大家子等着她去操心,哪里有时间留在这里养病,道:“此事再说吧,张神医……”
她话说一半,外边一个男人背着一个男孩大叫着冲了过来:“张先生,请救救我孩儿,他快不行了啊!”
张子陵顿时没心情再跟长孙皇后说什么客套话,抢步上前接过孩子,但见那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口吐白沫,脸色惨白,还浑身抽搐,已经陷入昏迷。
“怎么回事?”张子陵问。
那男人哭道:“小马今天在田里玩,被一条大蛇给咬了大腿。”
“什么样的蛇,认识吗?”
“就是这条蛇,它咬了俺小马后,俺把它打死了。”那男人直接从背后的篓子里拿出一条死蛇扔在暖房的地上,吓得暖房里李承乾一家一跳,忍不住离这条死蛇远点。
“这是眼镜蛇,剧毒,你抱着孩子不要动,我去找血清!”
张子陵嘴里说着,急忙去隔壁药库里一顿好找,还真给找到一支过期半年的眼镜蛇血清,虽然过期了,问题并不大,基本还是有效的。
张子陵知道蛇毒急救成功率在于分秒必争,也不多话,找了孩子胳膊上最粗的静脉,给他注射了。
张子陵没有学过注射,但穿越后在狗身上练过几次,还算顺利。
血清很对症,刚打完没多久,小孩便睁开了眼睛,虽然很虚弱,但很显然,危险期已经过了,不仅不再抽搐,还一脸茫然在到处看。
这神奇的一幕看的人一愣一愣的,无人再敢质疑这个年轻人的医术。这小孩明显已经被毒蛇咬到基本没命了,竟能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男人立刻给张子陵跪下了:“太感谢你了张先生,小人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张子陵摇了摇头,也松了口气,仓库里现在就只有这一支血清,但凡换一种蛇,他也救不活这孩子,当下挥了挥手道:“回去吧,不用你做牛做马,补给我七百文药钱就行。”
“七百文?”男人面露难色:“张先生,小人真没钱啊,可不可以等夏天收了麦子再给?”
张子陵才没指望从这些苦哈哈的小老百姓身上搞钱,他之所以要钱完全是不想被欠人情,而且这种救死扶伤事情做多了,人人来求医,日子还过不过了,学堂还开不开了,当下脸色一板说:“也可以,但需要收利息,到时候给我八百文吧。”
男人咬着牙抱着孩子走了,八百文对于权贵很可能不过是一顿饭钱,但对于贫穷百姓,很可能是两三个月的花销了。
“张先生既有华佗技,何不悲悯世人,悬壶济世,而是执着阿什肚物?”饶是长孙皇后脾气好,也不由得批评张子陵了,在她眼里,钱财永远是下等的东西,一个优秀的人应该有更崇高的道德标准,痴迷钱财可着实让人不齿了。
张子陵笑了笑,去水池洗了洗手,扔掉手套,说:“夫人见笑了,张子陵只是个俗人,当然痴迷俗物。你们名门望族难道不喜欢我这样吗?百姓因我贪婪,不找我治病,你们因为不缺钱,很多时候可以绝处逢生,不然我忙着给其他人治病,你们也没机会。”
“你的这个话似乎另有所指。”
张子陵给她补了一杯茶,说:“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与时代无关。既得利益者永远享受最优的资源,底层人民最多只能得到最低的生活保障,无论是大唐盛世还是隋末乱世,底层百姓的命运其实都是一样的。”
长孙皇后道:“当今天子,为天可汗,四海皆服,百姓安康,不再有战乱,杨广的大隋如何能比?张神医莫不是对当今朝政有所不满?”
张子陵摇头:“并没有,你从高俯视众生,天可汗固然伟大。可若你从低仰视天空,这片天地并没有什么变化,底层的老百姓接触不到杨广,也接触不到天可汗。战争带来的平民伤亡相比于天灾、疾病、剥削其实很少,文明的进步靠的并不是改朝换代。”
“你可知这是谋逆之言?”
张子陵洒然说:“如果说几句话就算谋逆,那这贞观之治就是个笑话。”
“那你说说所谓的文明的进步不靠改朝换代靠什么?”
张子陵道:“技术的进步,思想的进步,相对而言,后者远远比前者重要,可惜,这很难,受时代的局限性太大。”
“思想?什么意思?”
张子陵油然说道:“好比从先秦的百家争鸣到武帝的独尊儒术,尽管这未必是思想的进步,但思想确实改变了。墨家巨子为不动刀兵,亲自解散自己的十万大军,听起来迂腐而不切实际,可若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天下哪里会还有战争?道家讲究无为而治,世界自有一套运行之法,如果朝廷不收农民田税,甚至没有朝廷,农民也不需要应对各种苛捐杂税,劳役兵役。说不定可以活得比现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