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下的张家村是有一千多人的大村,种地、狩猎、养鱼为业,除了一望无际的农田,还有成片的鱼塘,家家户户有羊圈,便是冬天,勤劳的张家村人也在想法设法赚钱,伐薪卖炭者络绎不绝,可即便如此,拥有这么多产业的村民们依旧一个个面有菜色,无论狩猎、养鱼还是养羊、伐薪,最终绝大多数还是被长安城里的权贵或者中产们享受了。
崔有为以前便听说过这个张家村,李家从太原起兵攻打长安时发生过一次小规模内乱,曾有一位张家村的村长舍命救护过高祖李渊,大唐立国后,李渊为感谢此村,命其赋税减半,些许年下来,这张家村自然膨胀扩张了很多,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镇了。
两辆马车缓缓驶入张家村,崔有为虽然已经五十有四,却身体壮硕,不输年轻人。
清河崔氏发迹于大汉朝,数百年过来,时移世易,王朝更替,崔家越发强大,其底蕴远不是暴发户一样的陇西贵族能比的,便是皇族,也以娶一个崔氏女为荣。
大唐虽然立国也有二十年,百姓却算不上富足,隋末的动荡让中原大地人口锐减,好容易安生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特别是这关中之地,动不动旱灾、蝗灾,时不时还有中原逃难来的难民,在贞观年间,普通百姓生活水平已经不如江浙地区富裕了。
张家村虽然赋税减半,但生活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数人粗布草鞋,甚至还有人穿着兽皮像原始人,看到两辆豪华的马车驶来,纷纷露出敬畏,退让一边,甚至有人直接磕头了。
张家村深处的一座小山脚下,却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小的学堂,足足有十几座大屋子,被高耸的竹篱笆围着,老远听到不少孩子读书声和嬉戏声。
“这是什么人办的学,好大的魄力,这么大一个学堂,我们崔家的族学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了。”崔有为心里这么想着,人从马上下来,将李明达和陈嬷嬷迎下,又命仆人驾走马车。
学堂门口本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看大门,看到大官模样的人来,立刻露出谄媚的笑脸:“这位大人,你们找谁,这里是我们张家村的学堂。”
崔有为哼了一声说:“我来找我不孝儿子崔潜龙,他是不是在里面?”
“崔潜龙?”大汉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崔大侠吧,在里面的,里面请。”
“崔大侠?”崔有为脸一黑,差点要当场骂人,一挥袖袍,带着几人进了学堂。
此时张家学堂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足球比赛,双方二十来个半大孩子激烈厮杀,球是用竹藤和纸做的,不是很好,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的玩性,双方对抗非常刺激。崔有为只看了一会儿,便大致清楚比赛规则了,也不由得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恨不得上去踢两脚了。
除了在踢球的,还有起码三四十个孩子在围观,甚至有不少女孩子,这些孩子大多长的不错,特别是那些踢球的,一个个非常壮硕,跑得贼快,时不时身体对抗,踢到激烈处,甚至扭打在一起,这样的身体素质跟外面那些苦哈哈的村民完全不一样。
孩子中没有发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倒是一个鬼鬼祟祟试图逃跑的女娃被崔有为一眼看到。
“秀秀,给我滚过来!”崔有为大喝一声,吓得不少孩子侧目。
崔秀秀本来在看比赛入迷,今天是他们三班和六班的决赛,正喝着彩,居然看到了自家爷爷,真是晦气。
崔秀秀蛮不情愿走过来,嘟囔着小嘴说:“不是说把我跟老爹赶出家门么?”
但积威之下,她压根不敢看自家爷爷的脸。
崔有为懒得跟这丫头废话,一把这身高不足一米二的小丫头拎到自己边上,说:“带我去见你爹!”
崔秀秀被他拎得胳膊生疼,满脸不服气,赌气跑得飞快说:“带路就带路,追不上别怪我!”
学堂深处是一座精致的砖瓦房,房门敞开着,后面冒着淡淡的烟,是木炭燃烧的烟。
木地板下铺着竹制水管,被加热的水流过,大冬天也非常暖和,张子陵和崔潜龙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副棋盘,正在下棋。
“张兄弟你这个棋力还待加强,我这边已经咄咄逼人了,你这里还不紧不慢,过于稳健,终究抵挡不了虎狼之师啊。”崔潜龙指着棋盘一边说。
张子陵无奈投子认输,说:“没意思,不如继续教我练剑吧,我始终觉得,我可以成为一个高手!”
崔潜龙哈哈大笑:“练武是需要资质的,张兄弟你这个资质嘛,哈……”
笑到一半,崔潜龙像见到鬼一样看着门外。
崔有为带着崔秀秀和李明达两个女娃走了过来,其余人在远处等。
“崔有为携侄女李明达拜见张神医当面!”崔有为倒是很客气,远远拱手行礼。
张子陵不认识崔有为,更不认识什么李明达,但看到崔潜龙表情,已经猜到几分,站起来说:“神医不敢当,潜龙兄是在下朋友,崔大人请进来说话。”
崔家比皇室还注重礼节,类似的暖房崔家也有一个,不过只有族长能够享用,崔有为只进过两次,很仔细脱了鞋子,又帮着两小女孩脱靴子,这才进来。
瞬间,感觉一下子摆脱了冬天,崔有为忍不住心里感叹,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如郎中买药快,做医生的是真有钱啊,不单单能开学堂,造价昂贵的暖房更有这么一大间,还是露天的,这大冬天,哪怕崔家绝大多数人也只敢在屋内点点炉子,像这样烧银子的房子可住不起。
再一看屋内陈设,崔有为又忍不住摇头,没有品味,除了白刷刷的墙也就剩下点琴棋书画,太土了,白瞎了这座暖房。
有爷爷在,崔秀秀收敛了不少,平时她都是一屁股坐在崔潜龙或者张子陵边上的,今天居然斯斯文文拿了一个垫子盘膝坐下,看得张子陵异常惊讶,有一种活久见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