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遇

贞观八年冬，突降一场大雪，顿时百业凋零。

好在这个时代人的很慢，慢到大多数人可以静静享受生活。直到七八天后，雪后初晴，长安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机。

文德皇后长孙氏携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以及六岁的晋王李治于感业寺上香归来，途径跃马桥，在桥头驻足片刻，心里有所感慨。

成为一国之母后，没有太多机会出宫了，那些追随丈夫南征北战惊心动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倒是天下太平后，日子过得烦躁起来，三十四岁生了七个孩子，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年。

忽然，她面色难看了起来，双手撑着桥上石柱，看起来很痛苦。

“母后，你怎么了！”太子第一个上前，扶住了母亲，关切地问。

李治还是个小孩子，看母亲脸色不对，第一时间惊慌失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长安承平日久，母子四人外出只带了两个护卫，年仅十四岁的李泰第一时间对两人说：“快，请太医！”

此地距离皇宫不是很远，但也有三四里，两护卫不敢怠慢，直接抢了路过两个客商的马，扔下几两银子，疾驰而去。

长孙皇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跃马桥上的石柱，大口喘气。

“母后，你怎么了，别吓儿臣啊。”一向冷静的太子也慌了。

长孙皇后穿着粗气，说：“不打紧，老毛病了……心疾……过一阵子应该能好……现在护卫不在，不要叫我母后，会暴露身份的，你们搀扶我，不要向其他人看。”

李承乾心中一凛，他有足疾，腿脚不好，两个弟弟也都还小，别看平日里威风凛凛，这长安城里遍布敌人派来的探子，若是暴露了身份，随便一个壮汉很可能将他们一锅端。那些突厥、吐蕃的壮士对这个活想必是很乐意的。

李承乾却看到母亲的脸色更差了，用惨白如纸形容都不为过。

便在这时，跃马桥另一头走来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年轻人素衣长发，腰悬宝剑，看着像个书生，二十出头，风度翩翩，让人一看便能生出几分好感来。

二人看起来在赶路，神色有些急，但看到这一家四口的模样，年轻人脸色微变，也没有迟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冲长孙皇后摇了摇，说：“这位夫人，是不是心绞痛发作了，我这里有药，要不要应急？”

李承乾怎么可能放心不明身份的人靠近母亲，更不可能接受不明的药，看了他一眼，说：“不需要，我母……母亲不需要你救治，你快些走开。”

他身在高位，尽管年纪不大，话语间却气势磅礴，让人不敢轻视。

年轻人却没有生气，微笑说：“你母亲是心绞痛，非常危险，最好立刻救治。”

“走开！”李承乾冷然道，说话间，已经挡在长孙皇后身前。

年轻人身边的小姑娘不乐意了，鼓着嘴说：“张大哥，看到没有，长安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坏不分，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们不理他们，快走吧，秀秀想吃你做的炸鸡腿了。”

年轻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却说：“人家一个妈带三个孩子在外谨慎点也没错，你别多话。”

然后微笑对长孙皇后说：“这位夫人，我这个药对心绞痛很对症的，我建议你还是吃一粒，不然万一血气淤积在心脉，是有生命危险的。”

说完，他从瓶子里倒出一枚黄色的药片，向长孙皇后递来。

李承乾看他说的真诚，有些迟疑，李泰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夺过药片，把心一横说：“我先吃，吃不死再给母……母亲吃。”

他正要吃，却被长孙皇后一把夺来，她此刻心口疼到想死，心想即便毒药毒死也比疼死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宝贝儿子试药，况且这年轻人眉清目秀，目光真诚，不像是坏人。

正要吃下，只听年轻人提醒说：“盘膝坐下，舌下含服，不可吞咽。”

桥上雪脏，李泰一把脱了外衣铺下，长孙皇后坐下依言含服，药片很快化开，只觉得舌下火辣辣的，以为是毒药，却不想心口一阵畅快，仿佛就是堵了好久的一口气豁然通常，非常神奇。

三个皇子见母亲模样好转，大喜过望，便是李治也破涕为笑，惹得一边同龄的小姑娘一脸傲娇，说：“看到没有，神不神奇？我张大哥可是神医，心肠又好，换作是我，才不救哩！”

仅仅几分钟，长孙皇后已经彻底缓和，盈盈站了起来，冲青年人行礼，说：“原来是张神医当面，贱妾李氏，谢过神医救命之恩。”

年轻人见她客气，心生几分好感，摇头说：“别听秀秀乱说，我不会医术，我只是恰好有能治病的药。”

随后他又看了她一眼，说：“给你个建议，平日里吃的药立马停了，很多中药是有慢毒的，看你的面相肝肾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但还不算严重，多喝水能缓过来。”

李承乾面色大变：“张神医的意思是太……我的意思是郎中给我娘亲开的药方有问题？还是说药有问题？”

年轻人道：“并不是，药方没有问题，药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嗯，怎么说呢，都没有问题。你娘亲是心脏病，心疾，吃中药能缓解，但中药也是有一定副作用的，特别是长期吃，但不吃又不行，心脏病发作很痛苦的。”

长孙皇后微微欠身：“张神医可否给贱妾诊上一脉？”

年轻人笑道：“我都说了我不会看病，诊脉更不会了。这样吧，刚才的药我给你一点，以后万一像现在这样发作可以像今天这样吃上一颗，在此之间先把其他药停了吧，把肝肾调理好，记得多喝水，每天至少八杯水，饮食要清淡。”

说完，又拿出刚才的药瓶，打开来倒出五粒递给李承乾，说：“用两层纸包裹好，见多了光这个药就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