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杀鬼

“唐260年，时任吏部尚书刘炳文，参仙阳书院与阴鬼勾结，祸乱唐国。

唐260年冬至，崇宗圣祖下令彻查仙阳书院。”

两道身影在山岭间行走，穿着青衫的男子每说一个字，旁边的年轻人脸色就苍白一分。

山野间一声霹雳，两个人的脸庞被映得极亮。

“唐261年夏至，仙阳书院共三千一百一十四人全部伏诛，仙阳学院院长钟溪，受两千三百一十一刀凌迟而死，鲜血干涸，死不瞑目。”

这道声音在山岭的阴影中回荡，惊起无数鸟雀，一时雾惨云昏。

中年人最后站定，回头看着张辰，神色里面竟然有几分快意。

在仙阳书院十几年不曾走出院门的少年人只是一句句重复，“满门抄斩······怎会如此？”

中年人俯视着他，面露讥讽，忽然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在仙阳书院这些年，应当看过几本书？”

张辰下意识回应，“院长每一日都让我读书三卷，全都是圣人典籍，君子手册，十几年下来，上万卷是有的。”

中年人更加讥诮，“圣人典籍？君子手册？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忠君报国是这世上最根本的道理。像仙阳书院这种和阴鬼勾结，卖君叛国的小人奸贼，活该被千刀万剐斩草除根！”

“不会的，院长他们绝不是这样的人。”张辰的神色更加凄惨，他过去读书万卷，从书上领悟了做人的道理，却比不上这半天经历的可怕变故。

院长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人世纠葛和人心叵测，不是寥寥书册就能说得尽的。

中年男子似乎觉得还不够诛心，又或者是铁了心要看面前年轻人的丑相，上前一步紧紧相逼，“事实摆在面前，方才长安百姓也都在咒骂，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算死了，也是活该受万世唾弃！”

张辰的神色愈发挣扎痛苦和恐怖，除去额角的青筋跳动，就连两只眼睛的深处也有血红色开始浸染弥漫。

“仙阳书院当年勾结阴鬼，让我唐国自金陵往龙城百万人尸骨无存，血流成河，成了人间炼狱！你刚才说自己看了十几年的圣人典籍，那你说说，你活在仙阳书院这种遍布虫豸的地方，懂了什么道理？”

二人头顶又响起一声霹雳，张辰仓皇中在这一声霹雳之下踉跄摔倒在地，一张脸就埋在泥土里，狼狈非常。

男子低着头步步紧逼，神情更加痛快，甚至还有怨恨，“仙阳书院的人，就算过去几十年，也终究是我唐国人族的腌臜，史书上传承他们的罪行，民间百姓人人咒骂，就算有来世，也一定猪狗不如！”

张辰低头伏在地上，多年来不曾走出书院的年轻人，这一刻好像被抽离了魂魄，一动都不能再动了。

十几年里领悟的君子道理，现在全都没了用处，那些圣人典籍，反而成了困囿他的囹圄。

在少年人失神的间隙里，一柄长剑出现在中间人的手上，接着是急速震颤的嗡鸣，剑身上闪烁流动诡异的黑光。

“今日我崔浩来找你，就是要替天行道！”他的面庞在剑的乌光下，变得鬼气森森。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怪异阴冷的笑声。

那个刚才还因痛苦不能自持的少年，这一刻抬起头，一对儿瞳孔已经成了极深刻的红色，就好像一泓血湖，竟好似换了一个人。

张辰微斜过头，视线落在崔浩的剑上，问出一句莫名的话来，“承剑司的人？”

崔浩的眉愈紧，因为眼前少年眼中的煞气，无端端有些紧张，他脸上厉色一闪，驱动长剑劈了过去，“受死！”

无数剑气从他的面前迸发，形成一道平行于地面的灰黑色剑幕，让他的面容阴气重重，剑幕的穿行让二人脚下的坚硬山石瞬间崩碎，激荡起厚重的齑粉。

这一片被树林阴影遮蔽的山野，变得更加幽暗，只有乍现的乌光闪烁，再加上剑的长啸回荡，竟好像百鬼夜行的热闹。

崔浩紧紧盯着剑幕的尽头，刚才的这一剑，是他们承剑司的秘术。而他崔浩在承剑司的同辈中，也少有敌手，所以他很有自信。

这种自信直到他看见一抹在昏暗中忽然绽开的火红烈焰。

这股烈焰的出现，反而令周遭变得极阴冷。

崔浩因此想起某个传说，于是开始恐惧，然而这股恐惧刚刚升起，视线里那一簇飘摇的火焰就变成了一条迅速穿行的直线，所有的剑气一瞬间被湮灭！

这道线条迅疾非常，煞气十足，就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血腥，剧烈而恐怖的压迫瞬间让他的瞳孔放大！

“逃！”崔浩的心头刚生出这个想法，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他的头颅。

尘埃散去，一只手掌捏在崔浩的脸上，让他的头骨咯咯作响，眼睛、鼻孔。嘴角都流出血来。

“原来当年的传说是真的。”崔浩死死盯着张辰，艰难地挤出一个个字，“能替我唐国辨出你这种阴鬼，替天行道，我死得其所！”

“替天行道？”少年重复一句，忽然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替天行道？你们承剑司怎么敢说替天行道？”

他缓慢贴近在崔浩面前，低低地，梦魇似得反问了一声，“要说阴鬼，你们承剑司的修行路子，就真的干净吗？”

崔浩的瞳孔微缩，这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从手臂到后背都生起一颗颗密密麻麻的疙瘩！

下一刻。

少年一口咬在崔浩的脖子上，鲜血溅了满脸。

“噗。”一口碎肉吐在地上，张辰把尸体甩飞出去，通红的双目望向天空，“废物！废物！废物！”

荒山上，也不知道在骂谁：“六十年，整整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走出来，你和这个天下讲什么道理，讲什么礼数？杀！杀！杀！杀光这个天下！杀穿这个世道！蠢货！废物！”

最后，他回望长安，神色不断交替变化，“当年我就说过，总有一天会杀回去！”

但紧接着，他又转过头自言自语，“杀回长安？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长安有多少阴鬼？”

这句话说完，他沉默许久，面色变幻，最终转过身去，向远方疾掠，很快不见了踪影。

五个时辰后，深夜。

距长安城八百里。

张辰人事不知，躺倒在荒野上。

幽暗月光的投射下，忽然升起一道道鬼影，它们沉默却迅速地接近那个昏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