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县衙,二堂。
李林忠再次向周县令行了一礼,道:“大人,对林昊此人,卑职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然出现在命案现场,但卑职怀疑他是被人陷害的,以他的胆量,他决不敢害人性命。”
孙县尉再次开口道:“李捕头,你有什么凭证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呢?你可不要因为与其父亲之间的交情而因私废公啊!”
周县令心下微微皱眉。不管怎么说,李林忠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还轮不到孙县尉敲打。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简单说一下江宁县两位大人的关系。
江宁县是应天府下辖的一个下县。在周县令来到江宁县任职以前,江宁县的县令之位空悬了两年之久,也没有设置县丞和主簿,只设有县尉一职,所以这两年都是由孙县尉暂代县令之职。县衙上下,被他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周县令上任后,基本是处于被架空的状态。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寻了个错处,把原来捕班快手的班头下到了大牢,把李林忠提了上来。两位大人虽然见面时一团和气,但背地里,都在寻找对方的错处,想要把对方参下去。
既然对孙县尉心里不喜,那在他面前周县令就要给自己的手下一些体面,于是问道:“李捕头,你有何依据认为这个林昊是被陷害的呢?你可细细道来。至于真相如何,本县自有论断。”
李林忠连忙回道:“禀大人,卑职判断林昊是被人陷害,主要有两个疑点。”
“第一,据卑职所知,林昊与陈皮匠素不相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更别提有什么私怨了,林昊完全没有杀害陈皮匠的动机。而且陈皮匠家徒四壁,就算是林昊想要谋财害命,都不应该找陈皮匠。”
说完第一点,李林忠咳嗽了一声,正要接着说第二点,却被旁边的孙县尉打断:“李捕头,这一点不能称之为疑点。林昊与陈皮匠两人只是表面上不相识,但暗地里是否相识、是否有私怨,你也无法得知,毕竟李捕头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这个林昊在一起吧。”
李林忠向孙县尉行了一礼,回道:“县尉大人说的是,只是还有第二个疑点,还请大人细听。”
“第二,林昊确实是在命案现场被抓的,但陈皮匠的人头却已经被人丢弃,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试问,如果林昊就是凶手的话,那他既然已经离开、并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用来丢弃陈皮匠的人头,那为什么不直接逃走,而是又返回去呢?而且还一直停留到我们到来,把他当场抓获?”
“确实可疑!”周县令捋着自己的胡子道了一句。
“下官却不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孙县尉开口道:“也许他就是想让我们这样想,所以才会在丢弃人头后再次返回现场。不要忘记,这个林昊是县衙的捕快,他对我们的办案流程是相当熟悉的,可能就是在利用我们的思维惯性。”
李林忠向周县令道:“大人,既然林昊是捕快,那他更不可能把自己陷入嫌疑之地。他既然熟悉我们是怎么办案的,那他肯定明白,只要他出现在现场,那就肯定会有嫌疑。这样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除了让他背上杀人凶手的嫌疑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只要是一个正常人,而且是熟悉我们的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杀人凶手怎么可能是正常人呢?我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来揣测一个不正常人的想法。”孙县尉还是坚持林昊就是嫌疑人。
李林忠还想说什么:“大人……”
周县令摆了摆手,沉声道:“好了!”
李林忠连忙收声。
周县令再次捋了捋了自己的胡子,然后看向李林忠:“那个林昊现在何处?”
“就在前面大堂旁边的偏厅。”
孙县尉再次开口道:“嫌犯押回来,不是应该立即收监吗?李捕头,你难道不懂得办案流程吗?”
李林忠向孙县尉道:“县尉大人,卑职当然知道。卑职求见县令大人,就是为了向县令大人讨要一张收监的手令的。”
大赵官府收监嫌犯,按法定的流程,确实是需要一张手令,但捕快们都嫌先讨手令后收监太麻烦,所以都是先收监、后补手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默认了先收监,正常的流程反而没有人遵守了。却没想到,李林忠在这里提了出来。
孙县尉没想到李林忠竟然敢顶撞于他,微微一愣,但却没有发作,只是看着他笑道:“对对对,瞧本官这记性,收监确实需要手令。李捕头办案严谨,实是我等之楷模啊!”虽然嘴里夸奖,但眼睛深处的阴冷却是一闪而逝。
李林忠虽然没有注意到孙县尉眼中的阴冷,但他也知道孙县尉不可能真的夸奖自己。只是他明白,自己是周县令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时尽量不得罪孙县尉,但真需要站队的时候,必须紧跟着周县令的脚步,否则只能是两头都不落好。
“李捕头,把林昊押到这里,本县要亲自审问!”周县令没有管孙县尉,直接吩咐道。
“是,大人!”
在被押过来的路上,林昊已经被戴上了镣铐。
林昊被带到二堂的时候,这里除了周县令、孙县尉、刘捕头以外,还多了两名负责记录的刑房书吏,以及几名站班皂隶。虽然不是正式审讯,但该有的也都有了,只是没有正式布置公堂,没有喊堂威而已。
周县令并没有坐在堂案后面,而是和孙县尉一人一边,坐在了两侧。
林昊被带到堂下,按规矩,现在他应该跪下,叩拜县太爷。但现在林昊的灵魂是以华夏那个灵魂为主,只有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给别人跪,膝盖弯不下去。不过为了不至于太过出格,而被整个时代排挤,所以林昊选择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和个僵尸一样。这样既不用跪拜,而且还显得对周县令很尊敬。
“卑职林昊,拜见大人!”
周县令还是第一次见到行这么大礼跪拜自己的,心里先就暗暗点了点头。因为心里有了一丝好感,所以周县令在问话的时候,也没有疾言厉色像平时审案一样,而是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询问。
“林昊,本县问你,陈皮匠被杀一案,可是你做的?”
林昊人还趴在地上,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回答道:“大人,卑职是被人陷害的,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陈皮匠,连这个名字都是我在回衙门的路上才听到的。”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手中还拿着凶器?”
“卑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昨天晚上卑职在家里睡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醒来,人就已经在命案现场了,我醒来后就看到了李捕头他们。”
“大胆林昊!”旁边的孙县尉突然厉声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吗?在我等面前竟然满口胡言!”说完,他向周县令道:“县令大人,这个林昊口出如此无稽之谈,定是一个奸诈之徒。以下官来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如直接大刑伺候,看他还敢不敢巧言舌辩。”
林昊正要解释,就听得周县令道:“林昊,你所说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你在家睡觉,如果是有人把你搬到了陈皮匠家,你又怎会毫无察觉?难道你有梦行之症?”
林昊知道所谓的梦行之症,就是梦游,但这个身体的前身确实没有梦游的毛病,不可能是梦中杀人。他知道,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嫌疑,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真凶。
只是当前的破案手段实在是太过低劣,虽然有李林忠帮忙,但破案手段却还是那些。靠李林忠的话,能找到真凶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很可能自己这边都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了,他们那边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嫌疑人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查这个案子,小命儿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心里才能踏实一些。只是现在自己是疑犯的身份,想要去查案,难如登天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但刚来就要让他和世界说再见,他实在是不甘心,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人,卑职现在无法证明我是被人陷害的,但卑职请求大人可以给我几天时间,让卑职自己去调查这个案子,卑职一定能自证清白,同时找出真凶,把真凶绳之以法。”
周县令伸手去捋胡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孙县尉冷笑了一声,道:“让你去查案?林昊,你是想畏罪潜逃吧!”
“神助攻!”林昊本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在听到孙县尉的话后,不由得在心里为孙县尉点了一个赞。
如果没有孙县尉在这里,仅凭林昊一张嘴,就想暂时脱离牢狱、出去查案,希望基本是零。但孙县尉这一反对,几率反而大了起来。以周县令和他之间的关系、以及周县令的性格,孙县尉反对的,周县令大概率会支持。
周县令没有理会孙县尉的话,而是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然后望向林昊道:“林昊,你可知杀伤人命,在我大赵律例中,是为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