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霍仲元他们那殷切的话语，岳展程的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们完全就是在自己身上投下了重注的感觉。
岳展程顿时感觉，自己的肩膀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现在，他肩负着的，除了自己的家人，还多了这些长辈和老师的殷切期盼。
但是这些东西，还不足以压垮岳展程！
“来来来，都吃饭吧。”
“饿了一天了，这可不行啊。”
等到酒菜上齐，众人落座之后，杨金和第一个下了筷子，招呼着众人吃饭。
等杨金和动筷了之后，岳展程等人这才开始动筷。
毕竟，杨金和是在座的最长者，长辈都还没动，晚辈怎么好先动呢？
这本该是最基础的道德礼仪，但是不遵守的人多了，前人时常纠正，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形成了硬性的规矩。
“老王，说说吧，你什么情况啊？”
没有霍仲元开口询问，岳展程直接代劳。
这俩人儿老是斗嘴，真要是让他们俩直接对话，指不定又该喷洒毒液了。
“我啊，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王万昌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又喝了杯酒，接着说道：“我本是越国人，家中是商贾，也算是颇有家资。”
“只不过呢，你们也知道，越国前些年战乱不断，那时候可比现在的大安国乱多了。”
“到处都在强制征兵，还有强制征收军需补给。”
“像我们这些没有人罩着的普通商贾之家，那更是越国官府重点关照的对象。”
听着王万昌的讲述，岳展程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何等的正确了。
没人保护的商人，那就是行走的钱袋子、落在狼群里面的大肥羊，谁都能上来咬一口！
“看来商人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啊。”岳展程感慨道。
“商贾，不可以起势。”
霍仲元说道：“商贾的身上掌握了太多的财富，若是再给予了他们更高的地位，那么在规则以内，就很难再控制他们了。”
“寻常百姓虽然有地位，但是他们穷极一生、甚至是几辈子，都不可能有那些商贾的家产的千百分之一！”
“有了钱，就别想再要其他的东西，没有钱，我们会在其他的地方弥补，这是最基础的均衡之道。”
“人，最忌讳的便是圆满，因为圆满了，他们就会去尝试更高的追求。”
霍仲元没有跟岳展程说什么“商人不事生产”之类的话，而是从得失的角度简单论述，这是基本的人性。
听着霍仲元的解释，岳展程恍然的点点头，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确实是这个道理。”霍仲元赞赏的点点头。
对于岳展程能够迅速领悟到自己想说的东西，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岳展程其实还有个东西没问，但这个问题其实他已经有答案了，谁让他将会是这个阶层的受益者呢。
“其实，拿了那些钱财，我是无所谓的。”
王万昌面无表情的说：“但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那些人冲进了我家之后，杀死了所有的男人，奸污了所有的女人。”
“那根本就不是兵，而是一群匪徒！”
“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自己不要命的逃跑。”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安国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王万昌自嘲一笑，说：“老子竟然是被一群人贩子给救了。”
“这群人返程的路上，见我还有口气儿，就把我给带上了，想着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却没想到，就这样让我逃过一劫，保下了性命。”
“现在想想，这还真是时也命也。”
对此，哪怕是霍仲元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们难道就不怕被军法处置吗？还是说他们的上级跟他们一样，都不是个东西？”岳展程脸色阴沉的问道。
“或许是他们的将领也不是个东西吧。”对此，王万昌居然只是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岳展程有些不理解，这种东西，还能够这么稀里糊涂的吗？
“一个问题。”
霍仲元自然是见到了岳展程脸上的疑惑，作为老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岳展程指点一下。
“假设你身在前线，你的手下有一千人，你该怎么带领他们？”
霍仲元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岳展程还真就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对军事完全是个白痴啊。
但是老师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于是他想了想之后，说道：“严肃军纪……”
“停！”
岳展程刚说了四个字，就被霍仲元叫停了。
“怎么严肃军纪？”霍仲元问道。
“自然是按照军法。”
“按照军法没错，可你该怎么执行？”霍仲元意味深长的问道。
“自然是严格执行了。”岳展程说：“军中若无纪律，不能令行禁止，还怎么有战斗力？”
“那，如果在你处理了违反军纪的人之后，炸营了呢？”霍仲元再次提问。
“不应该吧？”岳展程有些不相信，觉得霍仲元有些危言耸听了。
若是那么轻易的就炸营了，那仗还怎么打？
“有什么不可能的？”
“死在炸营之中的将领多如牛毛！”
霍仲元淡淡的说道：“一支千人的部队，其中真的是想保家卫国的人，不会超过十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吃不饱饭、来混口饭吃的。”
“战场上，刀兵无眼，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再加上身边的人不断的死去，在这样的地方，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够没有半点儿压力？”
岳展程顿时哑口，死亡，是最可怕的东西。
对于绝大部分的普通人而言，连劳作都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了，何况是天天在刀锋边上跳舞呢？
“如果侥幸没死，战事旷日持久，这样的压力，会与日俱增。”
“这样的情况下，厌战都是最轻的。”
“一群成天活在血腥杀戮里面的人，简单粗暴的杀戮已经养成了本能，这种时候，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暴戾，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他们就像是一堆火油，稍有一点点火星，就会瞬间变成冲天的烈焰！”
“这种情绪，总是需要发泄的，不然就无法继续作战。”
说到这里，霍仲元再次停顿了一下。
他深深的看向了岳展程，再次提问：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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