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贤弟,一会儿就要到三和县城了。”
薛清鹏放慢了马匹前进的速度,慢慢与驴车平齐,凑到了驴车边上说道。
“嗯?这么快就要到了啊?”岳展程顿时变得精神了起来。
躺在驴车上,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岳展程都快要睡着了。
“已经很慢了。”
薛清鹏笑道:“一会儿入城之后,贤弟就听我安排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岳展程佯装客气。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清鹏大气的说道:“你也用不着客气,就权当是来吃狗大户的,不必手下留情。”
“你要是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一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看薛清鹏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岳展程起身说道:“这样做的话,那我和那些刁民泼妇又有什么区别?”
薛清鹏皱眉,刚想要劝说,却见岳展程强硬的说道:
“薛大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之前的事情就此翻篇,那就绝对不会再用此事来做文章。”
“若是薛大哥还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是瞧不上我岳展程的为人!”
“如此的话,那我们今日便权当是从未相遇,就此别过。”
“宋叔,咱们掉头!”
岳展程直接招呼宋广驱车离开队伍。
“哎!”
“你别急啊!”
薛清鹏赶忙拦住宋广,焦急的说:“我哪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了?”
“呵!”
“若不是瞧不起我,为何还要让我去你家吃狗大户?”
“这不就是觉得我岳某人出身低微,心里瞧不起我这等寒门子弟吗?”
岳展程一脸倔强与愤怒的说:“我岳家虽然穷苦,却也不是上门讨饭的乞丐。”
“我岳家人就算是饿死,死路边上,也绝对不吃一口嗟来之食!”
三言两句之间,岳展程便初步直接将一个心志高远,自尊心极强的同时、还略微有些敏感自卑的乡村少年的面具勾勒了出来。
那铿锵有力的话语,让薛清鹏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是为兄错了。”
半晌,薛清鹏苦笑道:“本想着让贤弟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好意,却没想到,是我看低了贤弟的品格。”
“为兄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说着,薛清鹏深深的躬身致歉。
见薛清鹏态度诚恳至极,岳展程这才态度稍缓,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小弟也有错,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大哥了。”
“还请大哥见谅!”
看岳展程那有心想要道歉、却又放不下面子的别扭样子,薛清鹏哈哈大笑道:
“道歉一次就够了。”
“不过是些许小事,说开了便是了,这样来回的道歉,倒显得像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太不爽快了。”
岳展程也展颜一笑:“你我兄弟,何须如此。”
两人一路闲谈,倒还算是气氛和谐,只不过多是薛清鹏在说,岳展程在听。
薛清鹏所讲的很多东西,都是岳展程没见过、也没听过的。
比如什么塞外名菜啦、名胜雅所啦、花魁名妓啦……咳咳!
在后腰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之中,岳展程坚决的表示,自己这辈子一定会持续与赌毒作斗争,洁身自好,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自己半点儿都不想沾边儿。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三和县城。
三和县地处安国北境,归属于幽州下属管辖,算是个中等县。
站在城门外,岳展程观摩着周围的城墙。
这三和县的城墙高约两丈多一些,只有城门一段是完全用砖石构筑的,剩下的地方多是夯土,甚至还能够看到一些明显的修补痕迹。
只不过,这城墙对于那些武功高手而言,应该算不上多高,完全是形同虚设。
“看什么呢?”傅君颜问道。
“哦,看看周围。”
岳展程有些缅怀似的说道:“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去年,虽然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年,但是感觉周围的变化还挺大的。”
“呐,你看那边。”
岳展程指着官道东边的一处倒塌的窝棚。
“我去年来时,这里还有两家茶棚,供给过路人喝口水,现在那里已经废弃了。”
傅君颜朝着那边儿看去。
倒塌的窝棚边上已经生起了细碎的枯草,里面隐约间还能够看到些恶臭的排泄物,显然已经成了一些人的排便之所。
“大概是找到了别的生计,就离开这里了吧。”
傅君颜知道岳展程的心情其实不太好,所以试图往好一点儿的方向去解释。
“你们是说那边儿的老茶棚吧?”
赶车的宋广头也不回的说:“那老头儿已经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岳展程问道。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造孽啊。”
宋广叹了口气,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外人靠近之后,这才低声说道:
“那老头儿养了个孙女儿,生得貌美,被县丞大人的儿子看上了。”
“这不是好事儿吗?”
刚刚在边上跟属下嘱咐住宿事宜,回来就看到他们在唠嗑的薛清鹏疑惑的插嘴问道:
“按理说,一个普通百姓之女,能够嫁入官宦人家,那日后肯定是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啊。”
“难不成那县丞的儿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嘘!您可小声点儿!”
宋广被吓了一跳,连忙让薛清鹏压低音量。
“您呐,说话可小点儿心吧。”
“老头子知道您厉害,但是这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就您这几个人手,再能打,难道还能打得过一县的官军和捕快吗?”
一瞬间,薛清鹏的脸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点倒是确实。
地方不比王都那般实力强横。
但王都有王都的错综复杂,地方有地方的条条框框,这一点,一路行来的薛清鹏已经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了。
薛父曾经有言:没有足够大的拳头,就不要在别人的地盘里瞎蹦跶。
“这三和县丞与县尉已经串通一气了?”岳展程惊讶的问道。
“何止是串通一气,听说啊,只是听说。”
宋广的声音压得更低,声若蚊蝇的说道:“前任县令,好像就是被他们给联手弄死在府里的。”
岳展程顿时眼皮子一跳。
前任县令被自己手下的县丞和县尉联手弄死了?
那现任的县令呢?
能够好好的活到现在,那是不是说明,三河县令很有可能已经和他们两人同流合污到了一起,所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一时间,岳展程忽然感觉,这三和县城的大门,好像一张狰狞狂笑的野兽嘴脸,正朝着自己缓缓张开那张血盆大口,等待着将自己连皮带骨的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