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大营在东边的大明门外,而西戎人的大营则在南边的承天门外,长安东南西北四面城墙,每面城墙有三道城门,而东西北的九道城门都是两层瓮城三道门,唯有南边的三道门,有三层瓮城五道门。
这也就意味着南门最难攻打,偏偏呼延无双让济良察带领的西戎兵马攻打南门,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故意消耗西戎人的实力。
而且镇守南门的还是长安十二卫中实力最强的右都卫。
夜色落幕,西戎兵马缓缓退回大营,一支支游骑散出,在周围巡逻警戒。
大营内灯火通明
西戎人八九成群地聚在火堆旁,火上靠着香喷喷的羊肉,怀中搂着细皮嫩肉的中原女人。
那白皙的肌肤和水汪汪的眼神,不经意间带着的柔弱风情,让这些草原蛮子沉醉其中。
直呼以前在草原上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风吹日晒的西戎女人,怎能和中原女子相提并论。
中军帅帐
西戎大将军济良察正在宴请麾下众将,侍女们将刚烤好的羊肉一盘盘地端上来,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极其暴露的纱衣,翩翩起舞。
有人看得心痒难耐,当即起身将面前的舞女抱在怀中,上下其手,更有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做起贴身肉搏之事。
这些西戎人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拍手叫好,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帐中淫靡之声此起彼伏。
“大帅。”
两个女子主动投怀送抱,柔软无骨的娇躯倒在济良察的怀中,白皙如葱的手指抚摸着他身上的肌肉。
济良察粗糙的手掌探入纱衣之中,亵玩着精致的娇躯,怀中的女子吃疼,却不敢发作,反而要露出沉醉其中的表情,鼻腔发出些许喘息。
这位西戎大将端起酒杯,斜靠在软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下面的荒唐众将。
“报。”
帘子掀开,守在帐外的亲兵进来,单膝跪地,不敢抬头:“大帅,呼延大将军派人来请大帅前去元营议事。”
济良察冷哼一声:“告诉使者,就说本帅身体不适。”
亲兵退出帅帐,济良察放下酒杯,缓缓起身,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将怀中的女子按在面前的长桌上。
打翻的酒水洒在她们的身体上,肌肤泛着红晕,二人泪眼朦胧,咬紧牙关承欢。
若是惹得济良察有半分不悦,下场便是被如狼似虎的西戎蛮子凌辱至死。
约莫一刻钟后,又有人前来禀报。
“说。”
被打扰了雅兴,济良察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亲兵浑身颤抖,忙道:“大帅,营外有中原人想要求见。”
“中原人?”
济良察挑眉。
天下的中原人,视他们西戎人如洪水猛兽,从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主动送上门来的。
他倒要看看,究竟长什么样的中原人,竟然主动来自己的大营求见。
“带进来。”
济良察开口。
来人正是陈安之,施威以及熊传等十多个右都卫的锐士,在营外下了刀剑,又被搜过身,这才由一队西戎骑兵将他们押入军营。
“中原人?”
西戎军营内的士卒看到陈安之一行人,纷纷露出玩味之色,看着聚拢过来的西戎士卒,熊传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陈安之给了他一个眼神,众人来到中军帅帐之外。
济良察的亲兵指着陈安之道:“他可以进去。”
“其他人留在外面。”
帘子掀开,当陈安之踏入大帐的瞬间,只觉得气血冲顶,眼前淫靡的一幕让他胸膛的怒火燃烧。
西戎众将对他视而不见,依旧继续玩弄着身下的女子,连济良察也是如此。
陈安之强行将怒火和杀意压下,不忍去看这些女子绝望而凄凉的眼神,他选择闭上眼睛。
暗自发誓
有朝一日
要将这帐中的西戎人千刀万剐。
她们的惨叫声宛若催情的毒药,西戎人愈发的疯狂,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才有士卒进来,将奄奄一息的女人抬出去。
济良察系好腰带,指着趴在长桌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女子道:“归你们了。”
几名亲兵大喜,一拥而上,将她们抱走。
陈安之转过头去,不敢和这些女子对视。
济良察大马金刀的坐下,目光戏谑地打量着陈安之,突然大喝:“好大的胆子,见本帅竟敢不跪。”
“来人,将他拉下去砍了。”
两队士卒冲入帐中,守在外面的熊传大急,想要动手抢夺旁边士卒的刀枪,却被施威强行按住。
“不许胡来。”
施威压低了声音。
帅帐之中,陈安之怡然不惧,大声道:“某听闻济良察英明神武,方才特意前来拜见,却没料到大帅竟如此野蛮无礼,敌友不分,可笑。”
“慢着。”
济良察抬手,士卒当即停下。
“你说本帅敌友不分?”
济良察大笑,满是轻蔑和不屑:“我西戎和你大昊世代血仇,不共戴天,本帅攻破了你们的边关,围了你们的国都,杀了你们的男人,玩了你们的女人。”
“你们中原人,谁不恨我西戎,不恨本帅?”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陈安之黝黑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虽是大昊百姓,但我更是一个商人。”
“此番前来拜见大帅,就是想给大帅做一桩生意。”
“有趣。”
济良察的笑声震得大帐颤抖不止,片刻之后,笑声戛然而止,他挑了挑手指头:“说吧,什么生意。”
“若是你的生意能让我感兴趣,本帅可以不杀你。”
“可若是我不感兴趣,你的下场会很惨。”
“大帅不会杀我。”
陈安之自信地吐出两个字:“粮食。”
济良察眼神捉摸不透,挥了挥手,朝帐中众将道:“都退下。”
待到麾下众将离开,济良察冷哼:“本帅不缺粮。”
“大帅的确不缺粮。”
陈安之悠悠道:“可有人缺粮。”
“谁?”
济良察眼睛眯起,脸色不善。
“长安。”
陈安之沉声道:“某昨日才进了一趟城,眼下的长安,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十二卫大军食不果腹,禁军强征百姓粮食,长安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
“你是长安人?”
济良察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
陈安之摇头:“我叫安道全,江南安家子弟,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把江南的粮食运到北方售卖。”
“你想把粮食卖到长安?”
济良察冷笑:“安道全是吧,你似乎来错地方了,本帅现在正带兵围困长安。”
“这并不冲突。”
陈安之:“若是大帅不围住长安,长安怎会缺粮,长安不缺粮,我又怎么会有卖粮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让你把粮食卖到长安?”
济良察表情玩味。
陈安之拍了拍手:“抬进来。”
熊传和施威一人提着两口沉甸甸的木箱踏入大营。
“打开吧。”
当木箱盖子打开的瞬间,里面整齐对方的黄金散发的光芒让帐中的士卒一个个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连济良察都不能幸免。
陈安之敏锐地捕捉到这位西戎大将军的表情变化,心中大定,笑道:“黄金两千两,就当在下送给大帅的见面礼,不知大帅可喜欢?”
“喜欢喜欢。”
济良察一改刚才的态度,拍手道:“安道全是吧,你送的这份见面礼,本帅很喜欢。”
“大帅喜欢就好。”
陈安之道:“接下来,在下斗胆,向大帅陈述这桩生意的利弊。”
“江南粮价米斗四钱,将其贩到北方,大抵要八钱一斗。”
“然长安粮尽,以到人相食的地步,大帅可知,长安现下何物最贵?”
“自然是粮食。”
济良察脱口而出。
“没错。”
陈安之点头:“大帅可知长安粮价多少?”
“无外乎就是数两银子一斗罢了。”
济良察皱眉。
“非也非也。”
陈安之笑道:“某昨日亲眼所见,二十斤米,二两肉,便可换得一对年轻母女。”
“若是我能运粮进去,便是卖二十两一斗,亦是供不应求,长安百姓须得打破头颅来抢。”
“一石粮食,便是两百两纹银。”
“若是咱们运个一万石粮食进去,那便是两百万两银子啊。”
听到如此庞大的数字,济两察眼角微缩,显然也被吓到了。
“不行不行。”
这位西戎大将摇头:“一万石太多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
他心动了
“大帅。”
陈安之问道:“若是靠兵强马壮去抢,要抢到这两百万两银子,得死多少人?”
“眼下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摆在面前,大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甚至不用死一兵一卒,如此万年难遇的良机,错过可就真的没有了。”
“你不是商人,你是长安人的细作。”
济良察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帐中气氛再度紧张,亲卫们的手都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将陈安之等人乱刀分尸。
“大帅。”
陈安之不惧,反而上前两步:“敢问大帅,此番攻打长安所为何求?”
“是为了屠杀长安百姓以泄恨,还是想要货真价实的好处。”
“若是前者,大帅尽可将我乱刀宰杀,若是后者,还请耐心听我陈述利弊。”
济良察并没有下令。
陈安之继续道:“北元西戎明面上联手攻大昊,可呼延无双为何要让大帅攻打守卫最强的南三门?”
“其中未必就没有损耗大帅麾下人马的心思,届时长安城破,大帅损兵折将,而北元则兵强马壮。”
“大帅如何与呼延无双争?”
“长安的奇珍异宝,金银财富,最后还不是统统落入北元人的囊中,大帅顶多只能杀几个百姓解解气罢了。”
“杀十个,百个,千个,万个,就算大帅将长安男女老幼杀得干干净净,血流成河,又能如何?”
“大帅不妨往长远想。”
陈安之悠悠道:“长安城破,呼延无双顺势挥兵南下,夺取江南,届时北元占据整个大昊江山,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
“无非就是攻打西戎。”
“战争的本质是掠夺,掠夺人口,钱财,土地,只有掠夺这些才能让国力变得更强。”
“换而言之,长安已经是孤城一座,早晚必破。”
“莫说一万石粮食,就是十万石粮食运进去,也改变不了大局,长安足足有数百万人,这点粮食投进去,连半点浪花都激不起,反而能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抢在北元人之前,将长安数百年积攒的财富掠得一干二净。”
“等破城之时,呼延无双看着一贫如洗的长安,大帅难道不觉得那时的场面会很有趣吗?”
说罢
陈安之闭口不言
安静地等待着济良察做决定
他有十成的把握
这位贪婪的西戎大将军,绝不会放弃这块递到嘴边的肥肉。
数百万两白银
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财富
大座上
济良察的脸色阴晴不定
许久
他看向陈安之,狞笑道:“安道全,你才是真正的魔鬼。”
“可是这笔生意,本帅自己就能做,何须你插手?”
如果回答不好
自己等人恐怕都在死
陈安之理了理思绪,方才回答:“很简单,因为这桩生意不能由大帅亲自来做,一旦被呼延无双抓到把柄,难以交代。”
“而由我来做,倘若走漏了风声,大帅只需杀几个替罪羊便是。”
“在下并不贪心,所有的收益,大帅拿七成,我只要三成。”
“不行。”
济良察瞪眼:“三成太多了,最多只能给你一成。”
“这个数。”
陈安之竖起两个手指头:“如果少于这个数,在下只能找其他人合作。”
“好。”
“我八成,你两成。”
济良察见陈安之态度坚决,便点头答应:“不过每次交易之前,都必须要先付全额的钱。”
“先给钱,再运粮。”
“没问题。”
陈安之很爽快:“不过某从江南运粮有两个困难。”
“第一批粮食需要时间,最少也要大半个月,等粮食运来,恐怕长安城内的人要饿死大半。”
“所以第一批粮食要先从大帅营中调,这批粮食,我给大帅九成的利润。”
“其二则是从江南到长安,尤其是安州,屏州,开州等地,皆有北元骑兵袭扰,须得大帅出面。”
“合着你这是做的无本买卖。”
济良察冷笑。
“大帅错了。”
陈安之摇头:“某是拿着自己的脑袋和身家性命做成的这桩生意。”
“中原人就是狡猾。”
济良察:“本帅给你路引和牙棋,可畅通无阻,但只能用来运粮,倘若被我发现你拿来做其他事。”
“小心你的脑袋。”
“何时交易?”
短暂的威胁之后,济良察立马关心起了生意。
“明晚子时,大帅将粮食运到营外树林,我的人自然会去取。”
“就是不知道大帅愿意拿出多少粮食?”
济良察盘算片刻:“四千石。”
“每石二百两银子,拢共八十万两白银。”
“数额太大。”
陈安之摇头:“又是第一桩生意,我最多只能先给四十万两白银,剩下的的粮食进城之后再给。”
这是防着济良察出尔反尔。
“明天入夜之前,我会带着四十万两银子来见大帅。”
“可以。”
济良察自然明白对方的想法。
两人达成约定,这位西戎大将要设宴款待陈安之,被他婉拒,直到走出西戎大营,所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走。”
陈安之翻身上马,领着熊传,施威等人一路往东而去,确认没有尾随的追兵之后,调转方向回桃源村。
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和熊传进城,找姚滨筹措银两。
第二天傍晚
济良察领兵归营,刚刚下马,留守大营的心腹图哈尔便前来禀报:“大帅,安先生来了。”
济良察迫不及待地钻进帅帐。
足足二十口木箱整齐地摆放着,每一口箱子都整齐地码放着一枚枚金锭亦或者银锭。
“大帅。”
“四十万两纹银在此。”
陈安之招手:“还请大帅查验。”
“不用查了。”
济良察老脸乐开了花,故作大气道:“本帅岂能信不过安先生。”
“图哈尔,将金银抬走,吩咐厨房,准备最丰盛的酒菜,另外再给安先生挑选十个最美丽的女人。”
“安先生,昨夜你匆匆离去尚能理解,今夜怎么也得留下来,为咱们的生意庆祝。”
“大帅。”
陈安之落座:“粮食可有准备好?”
“四千石粮食,一粒不少,马上运到营外树林。”
济粮察点头。
酒肉入宴,美女入席,陈安之和济良察推杯换盏间,朝左右的施威和熊传道:“你们去运送粮食。”
二人离去,带着蹲守在营外的弟兄来到小树林,果然在林中看到用麻袋装的粮食,堆积如山。
施威从腰间取出一根验粮用的中通尖铁管,一袋一袋地插进去,确认西戎人没有玩狸花换太子的把戏,这才让人来到城下,射出三支响箭。
早就在城头等候的右都卫大将军姚滨听到三声箭响,当即下令打开承天门的城门。
承天门总共有三座瓮城,五道城门。
当冯舟和章衡领着八百士卒推着独轮车来到最外面的瓮城时,里面的四道城门再度关上。
如此就不用怕西戎人的兵马跟在运粮队的后面掩杀进城。
“这儿这儿。”
木桥桥头,熊传招手。
八百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穿过护城河,来到数里开外的树林。
“抓紧时间装车。”
施威小声下令,双手各提一麻袋的粮食扔到小推车上。
四千石粮食,差不多三千多袋。
冯舟和章衡用两百辆独轮车跑了两个来回,最后还剩下些,众人肩扛手提搬回瓮城。
“粮食。”
“全都是粮食。”
冯舟一刀把麻袋斩开,白花花的大米流得遍地都是,冯舟带着哭腔:“大将军,咱们终于有粮食了。”
“败家玩意。”
赶来的姚滨看到这一幕,气得大骂:“你这是糟蹋粮食。”
“赶紧给我捡起来,一粒米都不能浪费。”
“大将军。”
累得气喘吁吁的施威从地上爬起来道:“银子呢?”
“陈教头可还在西戎人的大营里。”
“快把银子抬出来。”
姚滨招呼着麾下的士卒抬来二十个大箱子,交到施威的手里。
“老熊。”
“走。”
施威担心陈安之的安危,立刻马不停蹄地带着银子出城,赶往西戎大营。
中军帅帐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安之老神自在。
首座上
济良察冷不丁地开口:“安先生,粮食已经运走了,为何你的手下还没有回来?”
“大帅稍安勿躁。”
陈安之轻轻摇头:“某就在这里,若是少了半个铜子,自当以某之头颅赔罪。”
话才说完,就有士卒入帐禀报:“大帅,他们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
济良察迫不及待。
施威和熊传带着手下将一口口箱子提进来摆在地上。
“打开。”
“啪啪啪”
一个个盖子被掀开,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还请大帅点数。”
陈安之起身。
“哈哈。”
“咱们可是朋友。”
“不用点数。”
“本帅信得过安先生。”
济良察的心情很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八十万两白银,反正这些粮食也都是抢来的。
把从大昊百姓手里抢来的粮食,再高价转卖给大昊的军队,掠夺长安的财富。
这种生意简直不要太美妙。
“来人,从里面取出八万两交给安先生。”
“不用。”
陈安之摇头:“第一桩生意,某分文不取,这八万两就算是买路引和牙旗的钱。”
“咱们之间的合作,远不止倒卖粮食。”
“江南除了粮食,还盛产盐铁丝绸布帛,这些东西运到草原上,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元人占了北方,以前的商路都断了,唯有大帅有路子。”
“你我合作,将这些东西运出去,大把大把的银子进兜里。”
“草原上的战马,牛羊和皮革,也都是紧俏货。”
“倒把手的事,价格却翻了数倍不止。”
“战马?”
济良察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陈安之轻笑:“咱们大昊有句古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赚谁的钱不是赚,东西卖给谁不是卖?最重要的是自己赚到钱。”
这个自己不是说西戎,而是指济良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