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管？”
江林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个转折。
“对。”张曼的声音轻了些，脸上露出一丝带着自嘲的苦笑，“说实话这卡，它就像个……扎在心口的刺。看到它，就想起过去那些……不太愉快的事。它承载的回忆，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她微微摇头，“扔了吧……又实在舍不得。毕竟也是段经历，里面也有些好的东西。”
她看向江林，似乎是在恳求般的说道：
“所以……我想着，干脆眼不见为净。你帮我收着吧。放在你那儿，我看不见它心里也清净点。等哪天……等哪天我真正放下了，想通了，再找你拿回来。”
江林看着张曼脸上那带着苦涩和释然的复杂笑容，他沉默了几秒，看着桌上那张冰冷的卡。
既然张县长都这么说了，自己好像再拒绝的话，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纠缠。
“好。”江林点了点头，一脸郑重道：“既然张县长这么说，那我就先帮您保管着。您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找我。”
他伸出手，重新拿起那张卡片，他将其揣回贴身的衣袋里。
张曼看着他收好卡片，脸上露出了一个更真切些的笑容，仿佛卸下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谢谢你了，江林。帮了我一个大忙。”她端起酒杯，“来，再喝一杯，尝尝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融洽。两人又喝了一杯酒，聊了些县里的琐事。
张曼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突然问道：“对了，江林，上次跟你提过，以你的能力和这次的表现，可以考虑换个更能发挥作用的岗位。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想去哪个部门？或者……对什么领域感兴趣？”
她抛出了橄榄枝，这是她之前承诺的一部分，也是拉拢江林的一种姿态。
江林端着酒杯，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几秒钟，目光似乎透过酒杯，看到了石盘沟那泥泞的土地、倒塌的房屋、劫后余生却依旧充满期盼的村民的脸……还有小丫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缓缓放下酒杯，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向张曼：
“张县长，谢谢您的好意。岗位……我确实想好了。”
“哦？说说看。”张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以为他会提出去某个实权部门或者更靠近县中心的岗位。
江林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我想去石盘沟。”
“负责那里的灾后重建工作。”
“什么？！”听到江林的话后，她傻眼了。
“石盘沟？江林，你……你没开玩笑吧？”
她实在无法理解。
一个刚刚立下大功、前程似锦的年轻人，一个被县委书记点名表扬、常务副县长亲自许诺前途的人才，放着县里大把的好位置不去，竟然主动要求去那个刚刚被洪水蹂躏、鸟不拉屎的穷山沟？负责灾后重建？那是个苦差事！更是个远离权力中心、几乎看不到晋升希望的边缘岗位！
“张县长，我没开玩笑。”江林非常坚定的说道：“石盘沟的灾后重建，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能真正沉下去、了解情况、愿意带着他们干的人。我熟悉那里，熟悉那里的乡亲，也熟悉洪水带来的破坏。我觉得……我去最合适。”
张曼皱紧了眉头，似乎还是不死心：“江林，你想清楚！石盘沟条件艰苦，重建工作千头万绪，困难重重！而且……那地方远离县城，你去了那里，等于远离了县里的核心圈！对你的个人发展……非常不利！我可以给你安排更好的位置，比如去县局办公室、去治安大队、甚至去市局挂职锻炼……都比去石盘沟强百倍！”
她试图用“前途”和“发展”来打消江林这个“愚蠢”的念头。
她没有见过像江林这么轴的人，既傻又犟。
张曼甚至不知道这种性格是好是坏。
对百姓来说，是好。
可对自己的前途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江林却摇了摇头，释然一笑道：
“张县长，谢谢您替我考虑前途。但我觉得所谓的前途，不在于位置高低，也不在于离权力中心有多近。”
“李卫国支书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权利大小在于民。”
“在石盘沟，带着乡亲们重建家园，让他们有饭吃、有房住、孩子有学上……这份责任，这份实实在在能为老百姓做的事，不比在县里某个办公室里签文件、开会更有意义吗？”
“泥巴土里的人，未必就比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为民付出的就少些。”
“甚至……可能更多。”
这番话，是他经历了石盘沟的生死考验、目睹了基层的疾苦、也感受了李卫国那份质朴情怀后，发自内心的感悟。
他不再执着于李晓雯期盼的“副科”头衔，不再只盯着那条狭窄的晋升通道。
他看到了更广阔、也更真实的责任所在。
张曼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江林那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同于官场钻营的清澈和执着，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她所熟悉的那些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干部，是如此不同！
她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郑重：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顿了顿，做出了安排：“这样吧，我会跟河口乡党委和政府打招呼。任命你挂职为河口乡党委委员，兼任石盘沟村灾后重建工作组组长。负责统筹协调石盘沟及周边受灾村落的灾后重建工作。给你配人、配资源，放手去干！”
“江林，”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石盘沟……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真正带他们走出困境。”
“谢谢张县长信任！”江林站起身，郑重地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
家宴接近尾声。
江林准备告辞，但心中仍有一事萦绕，让他无法安心离开。
他重新坐下，看向张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张县长，在去石盘沟之前，还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张曼看着他郑重的表情，示意他说下去。
“是关于我们交警大队的沈若薇副队长。”江林斟酌着词句，“她的业务能力很强，做事认真负责，但在队里……似乎一直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发展空间被压制了。”
张曼微微挑眉：“沈若薇？她怎么了？”
江林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部分实情，但隐去了沈若薇为他说情的那段屈辱细节：“张县长，石盘沟暴雨那晚，在河口乡招待所……发生了一些事。”
他声音低沉下来，“陈刚大队长和王志华指导员，他们……趁着雨夜，意图对沈副队长行不轨之事。沈副队长当时孤立无援，情况非常危急……若非后来您带人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张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虽然对陈刚、王志华的品行有所了解，但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猛地放下酒杯，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简直无法无天，太不像话了！”
江林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件事，沈副队长因为顾及名声和影响，可能没有向上级详细报告。但我认为，像她这样有能力、有担当的干部，不应该因为这种遭遇而被打压，甚至生活在恐惧之中。我恳请您，在职权范围内，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能否……关注一下她的处境？给她一个相对安全、也能发挥才能的环境？这并非出于我和她的私人交情，而是……觉得这样对待一个认真做事的干部，不公平。”
张曼听完，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江林坦荡而带着恳切的眼神，明白他并非出于私心。
但，官场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光凭江林的几句话，就能将两个在滨江县经营多年的老油子给拉下马？
若是能这样，那官场上，再无贪官恶官。
“沈若薇的事，我知道了。这件事性质恶劣，陈刚和王志华……简直是警队的耻辱！”
“不过，江林，你也知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一面之词，很难立刻对他们采取严厉的组织措施，尤其是陈刚在县里也有些关系。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沈若薇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她顿了顿，思考着解决方案：“这样吧，沈若薇的工作能力我是认可的。我可以想办法，把她从交警大队调出来，安排到县政府办公室系统。那里环境相对单纯，接触面也更广，既能让她避开那两个人渣，也能给她一个新的发展平台。你看怎么样？”
江林心中稍定。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让沈若薇远离危险源。
至于彻底扳倒陈刚和王志华，他知道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他点点头：“谢谢张县长！如果沈队长自己没有意见的话，这样安排就很好。只要沈副队长能安全，能安心工作，我就放心了。”
张曼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她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沈若薇调过来，就是我张曼的人了。在政府办，没人敢给她穿小鞋。至于陈刚和王志华……这笔账，我记下了。只要后续抓到他们的把柄，我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江林站起身，再次郑重道谢：“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谢张县长！”
他告辞离开。
走出张曼那套雅致温暖的公寓，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
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
江林站在县委家属院门口，回望了一眼那扇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眼神平静无波。
石盘沟的路，他选定了。
沈若薇的处境，也暂时有了保障。
自己终于可以放心的去石盘沟大展拳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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