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清晨。
泥泞的道路上,几辆印着民政标识的大巴车缓缓驶来。
村民们背着简单的行李,抱着孩子,在乡干部和志愿者的引导下,依次登车,前往县里统一安排的安置点暂住。
劫后余生的疲惫尚在,但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盼和对救援者的感激。
江林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警服,站在路边,协助维持秩序。
他要返回县局了。
“江警官!江警官!”
一个瘦小的身影挣脱奶奶的手,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江林的腿!
是小丫。
她小脸上虽然还带着点惊慌后的苍白,但眼睛里已经恢复了神采。
“小丫……”江林蹲下身,揉了揉她还有些湿气的头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要去新地方住了,要乖,听奶奶话,嗯?”
小丫用力点点头,小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两颗已经变形、包装也有些破损的棒棒糖——正是之前她给江林的那种。
她踮起脚,努力塞进江林的手心,声音清脆而认真:“江警官,给,甜甜的!谢谢你救了我和奶奶!”
看着那颗被泥水浸染过、又不知被小丫珍藏了多久的棒棒糖,一股暖流涌入江林有些发沉的胸口。
他紧紧握住那颗糖,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小丫的脸蛋:“谢谢你,小丫。记得运用防汛知识,保护好自己和奶奶。”
“嗯!”小丫用力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不舍。
这时,李支书也走了过来。
他没多说话,只是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江林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
老汉的嘴唇有些颤动,最后只重重地说了一句:“后生,保重!石盘沟……永远记着你的情!”
周围的村民也都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激,朴实的语言里是深深的不舍。
面对这真挚的送别,江林心头沉甸甸的感动压过了这几日的疲惫和官场的迷茫。
他郑重地向送别的村民们敬了个礼!
“乡亲们保重,安顿下来后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乡土情谊和那颗珍贵的棒棒糖,江林登上了返回县城的警车。
……
回到县城的当天下午,江林第一时间联系了李晓雯。
出租屋的门刚一打开,穿着家居服的李晓雯就惊喜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江林!
“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新闻上说石盘沟受灾可严重了!”李晓雯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
江林搂着她,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洗发水味道,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紧紧相拥,似乎要将这几日的担忧和思念都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很快,这份安慰化作了炽热的欲求。
他吻住她的唇,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向那张熟悉的小床。
激情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燃烧。
“宝贝……你真棒。”
“少说骚话……”
急促的喘息……
仿佛要将这几天的分离、焦虑和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压力彻底宣泄掉。
许久之后,一切才归于平静,只剩下两个交缠的、满是汗水的身体。
李晓雯慵懒地趴在江林宽阔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紧实的胸肌上画着圈。
“亲爱的,”李晓雯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柔媚,“你这次……在石盘沟那么危险,又立了这么大的功……上面是不是该考虑给你动动了?”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江林:“我爸妈那边催得更紧了。他们总说你在交警大队没前途……江林,副科……有希望了吗?你不是说……半年吗?”
江林抚摸着女友光滑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眼神却暗了暗。
石盘沟的事,功过难说。
张曼那一巴掌和那句“擅权”如同烙印刻在心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晓雯,这次情况特殊。功劳是大家的。再说……升职不是我说了算。”
李晓雯的眉梢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但她很快又掩饰下去,声音带着撒娇的委屈:“我知道……但我等不及了嘛。你说过的,半年……要是半年没当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放心,”江林打断她,将她搂得更紧些,“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要是半年还没动静,我……我绝不耽误你。”
他说这话时,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李晓雯猛地抬头,轻轻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拍了一下,带着娇嗔和少女的任性:“说什么傻话!谁要你耽误了?到时候……你要是没当上,我就跟你私奔!管他们呢!”
说完,她将脸重新埋进他的颈窝。
江林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她,望着出租屋斑驳的天花板。
私奔?
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官场的人,是不存在理想主义的。
江林仿佛又想起一事,郑重其事对李晓雯说到:“雯雯,答应我一件事。”
李晓雯眨着眼睛问道:“什么事呀?”
“以后不要去找陈明远,听到没?”
李晓雯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不找他了。”
但是说完这句话,李晓雯又在心里想着:除非和你有关……
……
几天后,县委召开专题会议总结石盘沟抗洪抢险工作。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
县委书记程强,一位年富力强、作风硬朗的正派干部,做了总结发言。
他对此次在张曼常务副县长直接指挥下,各部门反应迅速、处置得力,确保了无一人死亡的成绩给予了高度评价!
“同志们!”程书记的声音洪亮有力,“石盘沟灾情之所以能控制得这么好,把群众生命财产损失降到了最低点,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们行动快!决策果断!特别是张曼同志,临危不乱,指挥得当,勇于担当,展现了我县党员干部的优良作风!”
掌声雷动,张曼站起身微微鞠躬,脸上保持着得体的谦逊,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
程书记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当然,成绩的背后,是无数基层同志的忘我付出!我听说,事发时有个小交警反应非常快?最早带人冲进去?”
张曼心头微微一紧,脸上却立刻浮现出欣慰的表情:“程书记说得对,确实有一位非常得力的同志,是我们交警大队的江林同志。他当时第一个赶到现场,反应非常迅速,并且协助救援力量有序进入,后续在一线救援中更是身先士卒,发挥了突出作用!可以说,在挽救最危急的几户村民生命上,他居功至伟!”
她适时地将功劳共享,并将江林定位为“协助救援力量有序进入”和“一线执行者”,巧妙地淡化了自己指挥权的争议。
这样,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就被两句话给化解了。
“哦?江林?”程书记恍然,脸上露出笑意,侧头对旁边的秘书说,“是不是那个……前阵子在咱们县政府大门外,拦住张县长座驾反映问题的‘胆大包天’的小伙子?”他语气带着欣赏,
“哈哈,看来不光是胆子大,本事也不小!这样有能力、敢担当、关键时刻冲得上去的年轻同志,组织上要重点关注!该培养就要大力培养!”
“是是是,”张曼连忙应和,脸上堆着笑,“程书记说得对,县里用人唯才嘛。”
会议结束后,张曼走出会议室,心绪稍定。
程书记的态度是积极的,虽然提到了江林,但重点仍在肯定她这个指挥官的功劳。
她刚要松口气,迎面却走来县长李为民。
李为民五十多岁,保养得宜,一脸和善的笑容,眼底深处却藏着老辣与算计。
“张县长,恭喜啊!”李为民笑呵呵地伸出手,“程书记在会上可是高度肯定了你的工作!能力突出,指挥有方!我看啊,这次去市里汇报,你的履历上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前途无量啊!”
张曼伸手与他握手,微笑道:“李县长过奖了,都是县委县政府领导有方,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哎,你就别谦虚了。”李为民摆摆手,与张曼并肩走着。
张曼没有说话,平静地往大院走着。
突然李为民又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对了…张县长,市长让你找的那张金卡……有下落了吗?”
张曼身形突然一顿,深呼吸了一下,又微笑道:“李县长,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如果发现了你们口中的这张什么金卡,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组织的,就不牢你费心了。”
李为民自顾自讪笑两声,道:“这不是为了你那个正在接受调查的副市长哥哥着想嘛,东西早点找到,你哥哥就早点脱离危险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