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虎刚走出院子,又再度折返回来。
杨守业呆呆的仰起脸来,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说话,但一张脸上却能看出满满的哀求之色。
郑虎也没理他,越过坐在门口的杨守业,强硬的挤进屋子里。
见郑虎去而复返,瘫在床上痛哭的杨春桃魂儿都吓没了。
连忙裹着被子翻身下床,竟是直接缩到了床底下去。
“呸!”郑虎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满脸嫌弃。
他一把拿起桌上自己落下的那瓶酒,打开往嘴里灌了口,又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两句。
“都没老子这酒值钱!还好意思躲?哼!”
郑虎拿上那半瓶酒,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郑虎走后,杨守业才扶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他趔趄着走进厨房,低着头。
“我来烧吧,你去屋里看看。”
冯桂英双眼通红,随意的抹了把眼泪,就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春桃,没事吧?”
冯桂英没有点灯,冲着床底唤了好一阵,杨春桃才瑟瑟发抖的爬了出来。
一出来,就扑到了母亲怀中。
冯桂英心疼的要死。
她也没跟杨春桃说什么话,就那么抱着闺女,无声的抹着眼泪。
直到热水烧好,院子里响起了杨守业的声音。
冯桂英帮女儿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开。
“守业,真要把春桃嫁给虎子吗?你看他那个样子,春桃要是过去了,指不定得受多少委屈呢...”
冯桂英说着话,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
杨守业又拿出烟枪,坐在灶台后猛吸了两口。
“那你说现在能咋办?虎子对象跑了,妈回娘家,爹又在劳改,他心里难免是有气...”
“你咋就这么窝囊呢!现在还帮着人家说话?都没看看你闺女让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那是自己作的!”杨守业咬牙切齿,今晚上自己一张老脸丢了个精光,再也抬不起头来,心里对闺女也多少是带着些怨气。
“她20岁的大姑娘了,但凡能懂一点儿事,今天那王风能进咱家门?虎子原本都要走了,还不是硬让她给气的?”
冯桂英实在是没理说的,脚上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女儿可就成了邻里口中的破鞋。
谁还会要?
哪个男人又能忍今晚上的这种事情?
哪怕二人之前有勾搭,可也不该在成婚的头天晚上,当着新郎官的面儿...
“那王风也真不是个东西!”冯桂英恶骂了一句。
提起王风,杨守业便一脸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行了,摊上这么个闺女,算我杨守业活该早死!”
冯桂英倒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要是换成王艳梅,指定是要拿起扫帚往杨守业身上打。
她只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默默的往桶里舀着热水。
杨守业帮着冯桂英一块把装着冷水的大盆抬进里屋,也懒的跟闺女多说一句话,就立马退了出去。
冯桂英添上热水,试了下水温,搀着女儿从床上下来。
“来闺女,明个就结婚了,今天还是要洗个澡。”
“嘶~”
手指触碰到杨春桃的肩膀,后者立马疼的倒抽冷气。
冯桂英的心也跟着揪了一阵。
直到洗完澡,杨春桃换上衣服,冯桂英才点上灯,要帮闺女换床被子。
可借着灯火,看到闺女的模样之后,冯桂英心凉了半截。
杨春桃一张脸被抽的肿了整整一圈,嘴角还渗着血丝。
裸露的前脖领处几道血淋淋的抓痕,一直向胸口蔓延,手臂上也带着淤青。
这还是没被衣服盖住的部位,身上如何,冯桂英简直不敢想!
“闺女...”冯桂英一把将杨春桃搂入怀中,想要拍打下她的后背。
可手刚落下,杨春桃就疼的直哭。
冯桂英只得连忙松开,早哭成了泪人。
“我刚跟你爹也说了,现在咱们是真的没办法呀闺女...你要不去郑虎家,再过几个月...”
说着话,冯桂英低头看了眼杨春桃的肚子。
杨春桃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轻咬着嘴唇,一脸倔强。
“王风哥说他会娶我的,你们就不能帮我把孩子藏起来吗?”
冯桂英颤声道:“那掉下来就是一个活人,能往哪藏啊傻闺女?”
“那我就不要孩子!妈,你帮我去弄点药,我...”
“胡闹!”冯桂英怒瞪了女儿一眼,一脸严肃,“你以为这事儿是这么容易的?那搞不好是要丢命的!你就懂点儿事,到了郑家好好听虎子的话,受了委屈就回来住几天,不碍事的哈...”
一听要丢命,杨春桃就被吓的直哆嗦,连忙缩紧身子坐在床上。
对于老两口来说,闺女知道害怕,这就是好事儿。
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总归是要熬着过的。
“丫头,早点儿睡,别想太多,明天结婚爹妈不兴跟你一块去,你艳梅婶不在家,老栓叔一大早又得修河,等去了那边后麻利点,多帮着干点活,给虎子做做饭...”
冯桂英一直搂着女儿坐到深夜,杨春桃脸上才挂着泪痕睡去。
老母亲心里难受的厉害,回到东屋,杨守业果然是睡不着。
坐躺在床上抽着闷烟。
“不行跟虎子说说,让他们结了婚就住在咱家咋样?”
杨守业磕掉烟枪头内的烟草,扯过被子就翻身睡觉。
冯桂英长叹了口气,知道老汉不是真绝情,只是被气着了,也没再多说。
王风刚从温暖的被窝出来,就一路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
冷风吹的嘴都歪了,好容易才到了公社的一家大院门口。
院子是通电了的,但屋内也只是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以及能隐约听到电视机的声响。
能有电视,这条件就绝对是不错。
“张书记在家吗?”
他站在门口,很生分的叫了一句张大山的职位。
等院内有人出来开门,王风推着车子进去后,才敢表现出热情来。
“表婶子,我几个表姐过年没回来啊?”
王风的表婶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叫冯娟。
40多岁,保养的很年轻,手上也没有茧子。
见到王风后,冯娟脸上满是欢喜。
“小风,咋来这么慢啊?我跟你表叔都等你吃饭呢,路上冻着了吧?快进屋暖和会儿,等会儿就吃饭。你几个表姐也就初三的时候回来住了两天,前两天就都走了,家里就剩我跟你表叔,实在是冷清。”
冯娟从王风手中接过东西,就连忙关上院门,要把他往屋里带。
可这时,客厅里传来张大山的闷声怒喝。
“给他接盆水!让他洗干净了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