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里说的劳改跟法律层面上的不太一样。
更多的是道德层面上的约束,更准确点儿的说法应该是叫做监督改造。
而非真正意义上要在监狱关押的劳改犯。
但影响都是差不多的。
拿沈林来说,这么些年就一直在接受劳动跟思想的双重改造。
每天在生产队里干最脏最苦的活,工分给的也少。
逢年过节,以及抢收种或是防洪抗灾时,他们肯定都是要第一个顶上去。
就算这样,也绝不光荣。
一家人都会如同沈家一样,在村内受到大家的冷眼跟歧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对于郑老栓来说,这种结果显然无法接受。
他两腿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赵主任,我知道错了,但我这次真的是出于好心,您看咱能不能...”
郑虎也急了,他可不想有个劳改犯的爹,也同样在旁边求情。
“是啊赵主任,这说到底就是个误会,再说我初八就要结婚,这个节骨眼儿上我爹要是劳改,那影响也不好啊。”
赵红看都没看郑老栓父子一眼,她冷哼一声。
“明天大队里几个队长都在,到时候你找他们说去吧!”
撂下这话,赵红转身就要走。
一句话,让郑家父子的心都沉入到了谷底。
一想到自己以后在村里要遭受冷眼,郑虎就气急败坏。
这影响的不止是名声,甚至有可能导致王风答应好的事儿都要告吹!
他爹在劳改,王风还怎么帮他安排工作?
再联想起前天的事儿也是郑老栓在里边瞎掺和,这才导致自己不得已要帮别人养孩子。
怨恨积压在心头,让郑虎攥紧了拳头,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儿,直接飞起一脚朝郑老栓屁股上踹了过去,咬牙切齿的怒骂着自己的老父亲。
“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他妈不能消停一会儿,咱这个家早晚得让你给祸害散!”
郑老栓被这一脚踹翻在地,脑袋也发蒙。
可偏偏是一点不敢多说,哭丧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林默静静看着,心中大呼过瘾!
“赵主任。”
赵红回过头来,看着林默。
“怎么林知青,你是准备连带着给我也安上一个诬陷的罪名?”
“哟那可不敢。”林默笑着摇头,抬手指着垮掉的院墙跟院门,“这不给个说法,怕是说不过去吧?毕竟是您带的头。”
“修!”赵红重重点头,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倒也爽快。
“我自费出钱,明天一早就请人给你们修!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林默笑了笑,“我也不是要讹赵主任,这门是谁踹的就让谁来修,哪能让您自掏腰包?”
话音落下,众人扭头看向了张宝国跟郑虎二人。
方才就他俩顶在前边!
一人一脚,两扇破破烂烂的木门随之被破开。
“我...”张宝国可不想跟郑老栓一起去劳改,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那肯定是得修啊!这大过年的,闹出这误会不让咱赔钱就够好的了是不是?”
林默又指着院子里那两扇朽掉的门板,提醒道:
“不过这门板光修指定是修不好的吧?”
张宝国知道林默是奔着他家那棵老槐树去的,顿时心疼的似要滴血。
迎着赵红审视的眼神,也只能含泪答应下来。
“林知青放心,我家院前有棵老槐树,几十年前我老爹种的,自家东西,明个就砍了!”
杨妈子恶狠狠的瞪着张宝国,心里明显不情愿,可当着赵红的面也不敢多说。
“那敢情好!”林默这才满意。
张宝国被媳妇揪着耳朵离开,郑老栓是让儿子强行架回去的,俩老汉到家估计是得挨揍。
明个在大队还得挨批斗,郑虎又娶个带着孕的媳妇。
郑家这一次,算是彻底毁了!
等大家离开,林默蹲下身子,默默的收拾着餐桌上的饭菜。
沈芸在旁边站着,很不自在。
“林默哥,你...”
“嗯?”林默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芸连忙低头,不敢跟他对视。
林默叹了口气,接着收拾餐桌,“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沈芸鼓起勇气。
林默笑了笑,“你不都说没有了?”
沈芸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就没怀疑过我是在骗你?”
“那有吗?”林默很真诚的发问。
沈芸突然很不好意思,她低着头,双手不自然的捏着衣摆,犹豫再三之后,突然跑回里屋。
翻箱倒柜一会儿,手中拿出了一只白色的纸包。
“我也没想要啊,那个杨妈子硬塞给我的,说只要往锅里一下,就...”
说完,脸蛋已经红成了猴屁股一样,声音也细如蚊蝇轻哼。
月光皎洁,堂屋门又是敞开的。
林默能清楚看到她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没事儿,你不没给我下药吗。”林默笑了笑,确实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
邪恶的想法谁都有,但藏在心里还是实际行动,区别很大。
“不会的。”沈芸用力的摇了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林默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的话说的其实不够准确。
投怀送抱,这不能算作是害。
她肚里又没带着孩子...
林默也能看的出来沈芸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很不爽的,她哪点儿都不差。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下午没人来过?”
“省的你害怕呀。”沈芸将药包中的粉末随意洒在院子里,撇了撇嘴,“连我妈都不信我,怕我跟张宝国他们勾结在一起,我晚上做好了饭,你要不敢吃那我多难受...”
看这丫头委屈的样子,林默实在忍不住,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芸也没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在大队里吃饭了没有...”
她确实是担心爹妈的,之前两口子抢收时,沈芸都会帮忙去送饭,见到两口子没事才能放心。
林默也不确定大队里那些家伙当不当人,要是不管饭,这大冷天的怕是要冻坏的。
“锅里不是剩的还有吗,等下送点儿过去吧。”
“我不敢去...”沈芸还记得郑老栓父子那癫狂的表情,以及张宝国咬牙切齿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大晚上还真有些不敢出门。
“我去,你在家睡觉。”
“那我也去。”
“不是不敢吗?”
“有林默哥跟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