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两口子还没睡,摸着黑在厨房里忙活着明早上祭祖用的东西。
听到动静急忙跑到院子里,看着摇摇欲坠的院门心神不宁。
“乡亲们,林知青已经睡了,咱要是有什么事儿...”
沈母刚壮着胆子道了一句,院外就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
“废什么话?赶紧把门开开!”
“林知青要帮大家修河道,耽误了事儿你们担得起吗?”
面对这两口子,村民们的语气毫不客气。
二人也不敢多说话,就站在院子里焦躁不安,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大娘,你们忙吧,我出去看看。”
这时林默披着件棉袄走了出来,站在堂屋门口。
“他们是不是要抓你去批斗的?”
林默刚抬脚朝院门口走,原本应该躺在西屋睡觉的沈芸也慌忙跑了过来,一脸担心。
林默冲着她摇了摇头。
“没那么严重,杨官河的河埂拖了那么久,现在好容易有个人站出来牵头,他们估计就是趁着这大过年的几个队长都在,找我一块过去商量一下,快回去睡觉吧。”
“我们真没给你添麻烦吧?”沈芸还是担心。
“真没有。要不是沈大娘早上去找我,我现在估摸着不一定在哪个地头躺着呢,别胡思乱想。”
“那我跟你一块去!”
“我又没说自己要去,这大冷天儿的躺床上多舒服。”
在二人说话的时间里,敲门声也越发的频繁。
一张破旧的木门被敲的砰砰作响,连带着矮小的院墙都不太稳固。
林默也不耽搁时间,抬脚上前敞开院门。
“今晚上队里不是有电影看吗,怎么都不去啊?”
门口围着四五个人,带头的那个家伙正是今天来过的张宝国。
其他的也都是能跟杨郑两家够的上关系的,还有一个小队长。
杨守业跟郑老栓没敢亲自出面,应是怕林默心中起疑。
“来你们说,我就说咱这位大知青不给面儿,谁都叫不过去,你们非损我没能耐,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能不能说动林知青。”
见林默开门,张宝国张开两只手,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模样。
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在旁边好言相劝,说着什么周朝元好容易松口,必须得趁着今晚上大伙都在,尽快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之类。
一番拉扯之后,林默实在推脱不开,就准备一块去看看这郑老栓唱的哪一出。
“行吧,我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去。”
“那咱在这儿等着!”
“林知青别误会,这不我拿的有手电筒,大晚上的一块也好壮个胆嘛。”
依旧是怕林默多想,张宝国就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表示自己完全是出于好心,可绝对不是怕他跑了啊!
林默冷笑了一声,欲盖弥彰!
“行,那就一块吧。”
撂下这句话,林默没关院门,回屋准备换衣裳。
来到堂屋,沈芸连忙追了上来。
“你不是不去吗?”
“盛情难却啊。”
林默从屋里随手拿起一件大衣披上,又换了双鞋子。
抬头一看,发现沈芸也裹好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头上还戴了只毛线帽子,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
“我跟你一块去!”
“你去做什么?”林默挑了下眉,知道这丫头早上刚落水,还没恢复过来,这大晚上的跟自己出去一趟非冻着不可。
“看电影啊。”沈芸笑嘻嘻的答道。
“你不是台词都会背了?”
“多巩固一遍嘛。”
林默突然忍不住的想笑,却也不敢任由这丫头胡闹。
“行了,快点回去睡觉,这么冷的天儿。”
“不要。”
林默无奈,只能跟沈母说了这件事儿,想让他们两口子管管这丫头。
不曾想这丫头在家里的地位奇高,沈母只是摸了摸她的脑门儿,见没起烧就答应了。
林默也没法再多说啥。
门外的那些人见到沈芸跟着林默一块的时候,眼神纷纷有些怪异。
脸上也透露着一种大计得逞的表情。
林默视若无睹,只是下意识的跟沈芸靠的更近了些。
可绝对不是为了要用行动做出回应,只是担心这丫头再被吓着了。
向阳大队底下有十六个生产队,每个队二十户人家。
虽然不是家家户户都来,但是每家来两个人,现在也把厂房给占的满满当当。
厂房上方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摇摇晃晃。
前面就是一台老式的电影机,白色的幕布已经绑好。
底下放着几排椅子,专门给那些队长提供。
林默作为知青按理说是能占一把的,不过今天带着沈芸一块来,二人就远远的蹲到了后面去。
在人群中,林默一眼就看到了郑老栓那爷俩儿。
俩人正冷眼瞪着自己,恨不得要把他给千刀万剐。
林默只装作没看见,他还是有些担心沈芸的身体。
“冷不冷?”
沈芸摇了摇头。
“可暖和了。”
厂房内人气很足,嗑瓜子的、抽旱烟的,聊天的声音更是一直都没断过,确实热闹。
二人蹲在后方等了有一会儿,大队长吕建军率先上台讲话。
说的都是一些今年大伙辛苦了之类的场面话,又着重表扬了一些人。
林默当然也在名单之内。
不过林默知道这都是先捧后杀的套路,他也没兴趣上台发言。
“林知青?”
吕建军看林默没反应,就又叫了他一声。
“大过年的,大家伙儿又都在这,你有文化,快上来整两句。”
林默笑着摆了摆手,依旧老老实实的蹲在后边。
先后被拒绝两次,吕建军开始有些下不来台了,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那行,既然林知青不好意思,咱也就不难为他了,接下来让赵主任上台讲两句吧,大家掌声欢迎!”
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在掌声轰鸣中走到台上。
这是大队里妇联的办事处主任,赵红。
主要讲了些政策方面的问题,提倡大家多配合结扎节育之类,着重说明了超生的严重性。
林默注意到,台下郑老栓父子俩听到这些话之后脸都绿了。
沈芸蹲在林默身边,静静的听着。
“你怎么这么开心?”
“我?有吗?”林默挠了挠鼻子,没想过这丫头的心思还挺细,连这都注意到了。
“嗯嗯,有的。”
“大过年的,就该开心嘛!”
郑老栓家里就郑虎这么一个独苗,这是真正的断子绝孙!
在这大年三十儿晚上,实在是一件痛快事!
这可比打断那爷俩的腿,扔进搅拌机里要爽快的多。
机器一响,水泥砂石混合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也远不如那爷俩心碎的声音要悦耳。
他的仇已经在报了。
又怎么能不开心?
林默静静的看着蹲在人群中的杨守业。
别着急,马上就轮到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