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
砰的一声!
张大山将手中的搪瓷水缸重重的掷在了面前的木桌上,杯中的茶水晃荡着溅射出来,吓得周朝元浑身一个机灵。
张大山从怀中抽出一条绣着金线的精致手帕,擦掉脸上的茶渍。
又重新塞进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外套里。
“朝元,饭可以乱吃,咱话可不能乱讲!社里什么时候贪过村民一分钱?我作为书记,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儿?你现在就把老齐给我叫过来,我要找他这个会计员当面对下账!”
“没有啊张书记。”周朝元连忙在旁边解释,又拿起桌子底下的一只老式暖水壶晃了晃,揪掉木塞,帮张大山新倒了一杯热水进去。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他林默说的啊!我也说公社在书记您的领导下没有任何问题,可那小子始终是不服气,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咱社里吞了这笔钱,这才让河道一直拖了这么久还没开工。”
张大山冷哼了一声,抬手就将对方刚帮自己倒的那杯热茶随意的泼在了地上。
“那也只是听说,不能说成是知道了!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谨言慎行!说话前多考虑考虑,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周朝元脑门上已经是开始冒冷汗了,他连连点头附和了两句,又尝试着帮对方倒了一杯茶水。
见张大山拿起水缸子吹了两口,没有再次倒掉,周朝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有事儿?”看周朝元还站在自己办公室里不走,张大山问了一句。
“就是杨守业他家闺女那个事儿...”
“杨守业...他闺女...”张大山皱了下眉头。
不知是年关公社里忙,还是压根没在意这个,竟是没想起来。
周朝元只得在旁边多提醒了两句。
“您昨天不是让我处理好杨家的事儿,给杨春桃肚子里的孩子尽快找个爹,别让人发现了嘛?”
“有这回事儿?”张大山眯着双眼,如失忆了一般。
周朝元愣了愣,他就算是再傻,也得能听明白书记的意思。
“那就是我记错了,您瞧我这脑子,这两天确实是被社里的各种事儿忙昏了头。”
张大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嗯,反正这会儿也不忙,聊起来了那就说说咋回事儿吧。”
“是,我今个一早,想着去村里给大家看看河道,也好抓紧时间把这事儿解决了,到地儿后一群人都围在...”
周朝元将今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张大山讲述了一遍。
张大山始终都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只是在听到躺在杨春桃床上的人是郑虎而非林默时,稍挑了下眉。
“林知青当时也在?”
“不在,他一整夜都睡在棚子里,拿他实在没辙,我干脆将计就计,让杨郑两家把事儿定了。”
张大山眯了下双眼,又连忙说道:
“行,这事儿你干的漂亮,既然人家俩孩子你情我愿的,那咱也没必要上纲上线非去抓着男女作风问题不放,得要学会灵活变通嘛对不对?”
听到张大山的称赞,周朝元脸上比吃了蜜还甜,急忙尽力的表现自己。
“您放心,我这两天就抽空去敲打一下郑家,让他们婚后规矩点儿,该分房就分房。郑虎那家伙不是啥老实人,小时候在村里就学会趴寡妇窗户偷看人洗澡,毕竟是个一二十岁的壮小伙,这要是火气上来了...”
“嘶~本职工作不做,你瞎操这门子心做什么?”张大山吸了下牙齿,顿时怒了。
“人家结了婚那就是两口子,别说你一个记号员,就是我这个书记也管不了,咱坚决不能越权!”
“可杨春桃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孩子?”张大山一脸诧异,“这话就更不能乱说,人家小两口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你能作证吗?就算有,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儿了,结婚生子很正常嘛。再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倒是没啥关系,可...”周朝元实在搞不懂张大山这老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了,便抬起头来看了眼对方。
就是这一眼,让张大山心中怒火中烧。
若非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份,他怕是忍不住要拿水缸朝对方头上砸去!
“你看我做什么?这事儿是你做的媒,难不成我一个书记还要去管着他们小两口的房事不成?”
周朝元愣了愣,这咋跟自己先前听说的不一样?
他自是不敢多问,被训了一通后也憋屈的要死。
“是是是,书记您说的对,是我管的太宽了...那要是您这边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准备检讨了。”
“怀里揣的什么?”
打他一进门儿,张大山就看到他怀里鼓鼓囊囊。
周朝元也没在意,就将怀里包着猪蹄的布包拿了出来。
“这不今天社里杀年猪,我去分了两只猪蹄嘛,回去炖炖。”
“朝元,你前天不刚分了肉?”张大山一脸严肃,指着那只布包刚正不阿道:
“这我要说说你了,你知不知道这底下还好多人等着排队没分到呢?你这连着拿二回...过分了啊!”
周朝元脑门上直接就冒汗了,难道是最近要改革,抓的严了?
自己这...应该算不上是政治性问题吧?
“我...这就送回去!”
张大山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集体所有的东西咱可坚决不能多拿,该给你的又不会少,没必要揪着这三瓜两枣的小便宜不放。”
说着话,张大山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件叠好的棉袄,摊开放在桌上。
“你要回是吧?那就顺道帮我把这件衣服带回去吧,今儿个天暖和了也穿不上。”
周朝元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干燥,不禁轻舔了两下。
“明白明白...”
张大山已经低下了头,戴上老花镜继续看那张没看完的报纸。
周朝元则是将手中装着猪蹄的布包放到了桌上的棉袄上,仔细叠好,夹着走出了办公室。
......
大年三十儿,家家户户分到了年猪,也领到了粮票跟钱,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可郑家却没有一点要过年时的喜庆。
等郑虎随着郑老栓回家,老母亲也从邻里间听说了早上的事儿。
一早上在屋里不知抹了多少回眼泪。
一家三口愁眉不展。
旁人看到怕是很难相信年后初八,这家就要准备大婚!
“这弄的叫个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