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落下,金銮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陈休的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陈平身上。
“现在,该论你的功了。”
陈平从队列中走出,站到大殿中央,与他的父亲并肩而立。
他躬身行礼。
“臣,不敢居功。”
皇帝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陈休。
“陈休平反,是你之功。卫逆伏诛,亦是你之功。”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传开。
“朕说过,朕欠陈家的。今日,朕便先还第一笔。”
他看向陈休。
“镇北将军陈休,忠勇可嘉,蒙冤二十载,朕心甚痛。特晋封陈休为镇北国公,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
镇北国公。
世袭罔替。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开国以来,异姓封国公者,寥寥无几,更不用说世袭罔替的荣耀。
陈休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捧着那份圣旨,再次跪了下去。
“陛下隆恩,臣,愧不敢当。”
“你有何不敢当的?”皇帝说,“这是你拿命换来的,是那两万八千忠魂换来的。”
陈休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
“陛下,臣年事已高,旧伤缠身,早已不堪驱使。国公之位,臣受领。但恳请陛下,允臣辞去一切实职,告老还乡。”
他想回去了。
回到那个小院,守着妻儿,过完剩下的日子。
朝堂的风雨,他不想再沾染分毫。
皇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准了。”
他点了点头。
“朕再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京中府邸一座。你随时可以还乡,也可在京中颐养天年。”
“臣,谢陛下天恩。”
陈休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退回了队列之中。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秦观。
“左都御史秦观,临危不惧,护驾有功,调度京营,平叛有方。加封太子太保,赏金千两,官升一品。”
秦观出列,跪地谢恩。
“臣,叩谢陛下。”
随后,皇帝又对那几位在卫国公府没有下跪的官员,一一进行了封赏。
大殿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所有人都封赏完了。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陈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的功劳最大,这一点,无人可以否认。
可他太年轻了,资历太浅。
“陛下会如何赏他?”
“我看,最多连升三级,入主六部,当个侍郎吧。”
“侍郎?他才多大?顶天了,是个郎中。”
几位官员在队列后方,用极低的声音交头接耳。
皇帝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平。
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最后的决定。
皇帝终于开口。
“陈平。”
“臣在。”
“你勘破漕运亏空,查处王若林巨贪,有经世之才。”
皇帝的声音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你识破卫英奸计,调度黑甲军,于京城平叛,有定国之功。”
“经世之才,定国之功。”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朕意,擢陈平为我大炎王朝……宰相,总领百官,推行新政!”
宰相!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雷,在金銮殿里炸开。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刚入仕途没几个月的都察院小官。
直接拜相?
这在大炎王朝的历史上,闻所未闻,见所未闻!
陈休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手里的圣旨都差点没拿稳。
秦观也是张大了嘴,看着陈平,又看看龙椅上的皇帝。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吏部尚书张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自古以来,拜相者,非饱学鸿儒,即是国之重臣。需德高望重,资历深厚,方能服众。”
“陈平虽有大功,但他过于年轻,资历浅薄。骤然登临相位,恐百官不服,于国政无益啊!”
张承一开口,立刻有几位老臣跟着出列。
“臣附议!张大人所言极是!”
“相位乃百官之首,非同儿戏,请陛下三思!”
“陈平才具,可为栋梁,但需循序渐进,加以磨炼。如此破格提拔,实乃拔苗助长,非爱护之举!”
反对的声音,在大殿里响成一片。
他们说的,句句在理。
都是为了祖宗的规矩,为了朝廷的体面。
皇帝看着下面跪倒的一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看那些老臣,目光依旧落在陈平的身上。
陈平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露出任何惶恐或窃喜的表情。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皇帝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说完了?”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他走下御阶,一步一步,走到那些跪着的老臣面前。
“诸位爱卿所言,句句在理,都是老成谋国之言。”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冷。
“可朕只问你们一句。”
“三日之前,卫英举兵,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时,你们的资历,在哪里?”
“叛军围困大殿,欲行废立之事时,你们的规矩,又在哪里?”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跪在地上的老臣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不再看他们,他转身,面向全体朝臣。
“国难思良将,危局盼能臣!”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金銮殿嗡嗡作响。
“朕只看能力,不问资历!”
“谁能为朕分忧,谁能为国办事,谁能让这大炎江山,长治久安,朕就用谁!”
他走到陈平面前,站定。
太监总管会意,立刻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快步走了过来。
托盘上,用黄色的绸缎覆盖着。
皇帝伸出手,掀开了绸缎。
一方沉甸甸的,由白玉雕刻而成的印章,出现在众人眼前。
相印。
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皇帝没有让太监代劳。
他亲自拿起那方相印,入手冰凉。
他将相印捧在手中,递到陈平的面前。
满朝文武,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着这颠覆了王朝数百年传统的一幕。
看着那个站在权力之巅的皇帝,亲自将最高的权力,交到一个年轻人手中。
“陈爱卿。”
皇帝看着陈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的大炎,就交给你了。”
陈平抬起头,看着皇帝。
他看到了皇帝眼中的疲惫,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更看到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伸出双手,平举在胸前。
他的手很稳。
他从皇帝的手中,接过了那方沉重的相印。
然后,他退后一步,撩起官袍的下摆,跪了下去。
相印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臣,陈平,领旨。”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必不负陛下所托。”
这一刻,他成为大炎王朝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阳光从金銮殿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