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被撞开的巨响,让卫英的身体晃了一下。
“奉旨讨贼”的喊杀声,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大厅里每个叛乱者的耳朵。
卫英猛地转头,看向秦观,又看向陈平。
陈平脸上的那个笑容,在他的眼中,变得无比刺眼。
“你……”
一个字刚出口,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到了近前。
卫英脸上的惊慌迅速被狠厉取代。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家丁,几步冲到大厅门口。
门外,火光冲天。
他府里的私兵和代王、赵王的亲卫,正与冲进来的京营兵士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血肉横飞。
可京营的人数太多了,源源不断。
他的人,正在节节败退。
卫英的眼睛红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门外的厮杀,而是重新走回大厅中央。
他走回到陈平面前。
周围的叛军已经将陈平、秦观和所有还站着的官员死死围住,刀尖几乎要抵到他们的胸口。
“好,好一个陈平。”卫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盯着陈平,脸上是输掉一局的愤怒,更是掌控全局的疯狂。
“你以为,引来一支京营,你就能翻盘?”
他伸出手指,点着陈平的胸口。
“我告诉你,没用。”
“大厅里的兵,足够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剁成肉泥!”
“只要杀了皇帝,杀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我拿着禅位诏书出去,秦观的京营就是叛军!天下人,只会认我这个新朝的国公!”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自信。
宁王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走到卫英身边,压低声音。
“事已至此,不能再等!先杀了皇帝,控制住局面!”
卫英点了点头,他看陈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动手!”他下达了命令,“先从这个姓陈的小子开始!”
几名叛军士兵举起长刀,对着陈平当头劈下。
秦观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却被两把刀死死架住。
皇帝身边的禁军也想来救,但他们自己也被数十人围攻,自顾不暇。
所有人都以为陈平必死无疑。
陈平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卫英,又问了一遍。
“卫国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真的,不再听听外面的声音吗?”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从遥远的城南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像惊雷,更像是一座山在远处炸开了。
整个卫国公府的大地,都跟着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大厅屋顶的琉璃瓦被震得哗哗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桌上的酒杯,齐齐跳动,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劈向陈平的刀,停在了半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嗡鸣,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卫英惊疑不定地望向南方。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一些,似乎是从宣武门的方向传来。
“轰!轰!轰!”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天神的战鼓,密集地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脏。
每一次巨响,都伴随着大地的震颤。
这不是人力,这是天威!
大厅里的叛军士兵,脸上开始出现恐惧。他们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炮!是火炮!”
一名曾经在边军待过的将领,脸色惨白地叫出声来。
“京城武备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火炮!”
卫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死死地盯着南方。
火炮是国之重器,没有皇帝的手谕,一门都调动不了。
这么密集的炮火,足以将一座城墙轰开!
是谁?到底是谁在城外!
就在他心神俱裂的时候,一名叛军将领,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甚至顾不上行礼,扑倒在卫英脚下,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喊。
“国公爷!完了!全完了!”
“宣武门……宣武门被攻破了!”
卫英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双目赤红。
“胡说!宣武门的守将是李全!他是我的人!城外只有一片空地,谁来攻城!”
那将领快要被吓疯了。
“不是攻城!是从城里!”
“秦观的京营主力,根本没来您府上!他们……他们直扑宣武门!和城外的一支大军,里应外合!”
“那支军队……那支军队打着‘陈’字帅旗!他们有炮!好多好多的炮!”
“李全将军……李全将军当场就被一炮轰成了碎肉!城门,破了!”
“陈”字帅旗。
卫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松开手,那名将领瘫软在地。
他缓缓转过头,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陈平。
也就在这一刻,卫国公府外面的喊杀声,变了。
京营兵士的喊杀声里,夹杂进了一种更为雄壮、更为整齐的怒吼。
“报仇!报仇!报仇!”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呐喊,带着二十年的怨气和杀意。
大厅门口,卫府的私兵和叛军,瞬间崩溃了。
他们被一股黑色的洪流,硬生生冲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群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人。
有穿着短褂的码头脚夫,有穿着破烂的乞丐,有推着小车的货郎。
但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眼睛里都燃烧着火焰。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队队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
那些士兵,沉默不语,步伐整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
他们身上的盔甲样式很旧,却擦拭得锃亮。
他们手中的长刀,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一股铁血肃杀之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
大厅内的叛军,看着这支从天而降的军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手中的刀,当啷当啷地掉在地上。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那群黑甲士兵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副二十年前的将军甲。
那盔甲上,布满了刀砍箭射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一场血战。
他手里提着一杆长枪,枪尖上,还滴着血。
他踏过叛军的尸体,踏过破碎的酒杯,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厅中央。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陈大柱。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官员,扫过瘫软在地的叛军,扫过脸色死灰的宁王。
最后,他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了卫英的脸上。
陈大柱的声音,如同洪钟。
“卫逆!”
“二十年了。”
“你可还认得我陈某人,身上的这身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