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走出宁王府,冷风一吹,酒意散去大半。
他没有直接回都察院的别院,而是让车夫调转方向,去了秦观的府邸。
书房里,秦观听完陈平的叙述,久久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你今夜这首诗,是把宁王的脸皮,连同卫英的里子,一起剥下来扔在地上踩。”
秦观转过身。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文的不行,就会来武的。”
陈平给自己的茶杯续上水。
“学生明白。有些事,躲不过。”
“我派几名护卫跟着你。”秦观的语气不容商量。
陈平想了想,点了点头。
“有劳秦大人。”
从秦府出来,陈平坐上马车。
驾车的是铁叔,他一言不发,只是将马鞭握得更紧了些。
夜已深,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出很远。
马车行至一条无人的窄巷,这里是回别院的近路。
就在马车转入巷口的瞬间。
一道黑影从巷边的屋顶上落下,悄无声息,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那人影在半空中,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一道寒光撕裂夜色,直劈车厢顶部。
剑锋破开车顶的木板,带着尖锐的啸声,刺向车厢内陈平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车厢内的陈平只觉得头顶一凉,一股杀气当头罩下。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直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的铁叔,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拔刀,也没有去格挡。
他的身体像一头被激怒的熊,猛地向前一扑,将陈平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那柄长剑,穿透了铁叔的后肩,剑尖离陈平的后脑只有一寸。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铁叔的后背。
“少爷!”
铁叔发出一声闷吼,他反手抓住插在肩上的剑刃,肌肉猛地绷紧,硬生生将剑卡在了骨头里。
车外的黑衣人手腕一沉,没能将剑抽出。
就在这停滞的一瞬。
铁叔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看也不看,反手向上一捅。
刀锋精准地从车厢的破洞里穿出。
黑衣人收剑不及,只得松手后撤。
短刀划破了他的掌心。
铁叔一脚踹开车门,抱着陈平滚了出去。
黑衣人落在地上,看了一眼流血的手掌,目光落在了铁叔身上。
“你是军伍里的人。”黑衣人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铁叔将陈平护在身后,把那柄还插在自己肩上的长剑猛地拔出,扔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要杀我家少爷,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他握着短刀,摆开了架势。
黑衣人不再废话,身形一晃,长剑化作一道白练,直刺铁叔心口。
铁叔不闪不避,短刀横在胸前。
“当!”
一声巨响。
铁叔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后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握刀的虎口裂开,鲜血顺着刀柄流下。
来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黑衣人一击得手,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剑光笼罩了铁叔全身。
铁叔凭借着一身悍不畏死的蛮勇和战场上磨练出的本能,勉力支撑。
可他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
一道,两道,三道。
他的动作开始变慢。
黑衣人抓住一个破绽,长剑一抖,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绕开短刀,刺向铁叔的咽喉。
这一剑,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
“咻!咻!咻!”
三支弩箭带着破空之声,从巷口射来,封死了黑衣人所有的闪避路线。
黑衣人眼神一凝,不得不放弃必杀的一击,拧身回剑,格挡弩箭。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
弩箭被尽数击飞,黑衣人也被逼退了几步。
巷口,四名同样穿着黑衣的汉子冲了进来,他们手持连弩和长刀,迅速将黑衣刺客围在中央。
是秦观派来的护卫。
战斗从一对一,变成了围攻。
那名刺客环视一圈,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手中的长剑一挽,剑势变得更加凌厉。
“一群土鸡瓦狗。”
他主动发起了攻击。
战斗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加惨烈。
秦府的护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但刺客的武功太高。
每一次剑锋交错,都有血花飞溅。
一名护卫躲闪不及,被刺客一剑划开了脖子,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另一名护卫的胳膊被齐肩斩断。
刺客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左腿被一名护卫用性命换来的一刀砍中,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铁叔也红了眼,不顾身上的伤,疯了一样扑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以伤换伤。
刺客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看了一眼被护在圈外的陈平,知道今晚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
他长啸一声,剑招变得大开大合,逼退众人。
随即,他身形暴起,踩着墙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里。
巷子里,恢复了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陈平从地上站起来。
他走到那名被割开喉咙的护卫身边,蹲下,伸出手,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又走到铁叔面前。
“铁叔,伤得重吗?”
铁叔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
“小伤,死不了。少爷没事就好。”
陈平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倒下的尸体,看着铁叔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铁叔说。
“他们流的血,我会让该负责的人用血来还。”
半个时辰后,都察院,秦观的书房。
大夫正在给铁叔和另一名受伤的护卫包扎伤口。
陈平和秦观站在一旁。
“是卫英的死士。”秦观看着铁叔肩上那处被贯穿的伤口,“手法干净利落,一击必杀。若不是铁兄弟拼死挡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陈平没有说话。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户部侍郎。
他把纸递给秦观。
“秦大人,不能再等了。”
秦观看完纸条,又看向陈平,看见了他眼里的那片寒意。
“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再无回头路。”
陈平的目光,望向窗外。
“从他们决定动手杀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回头无路了。”
他转过头,看着秦观。
“明日朝会,我要先断他一条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