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停在了黑山村外。
西门庆先下车,给平儿递了个淡紫色的面纱。
“这里人多眼杂,平儿先戴着。”
面色依然娇红的平儿,乖巧地照做。
乌进孝每年出入荣国府,更是多次直接见过王熙凤,所以大概率是认识平儿的。
在搞清楚情况前,西门庆不希望打草惊蛇。
刚进村口,就见一个篱笆院敞开着,院里晒着些草药,一个白发老伯正坐在门槛上捶药。
西门庆走上前,拱手道:“老伯,我们是路过的商人,想借贵处歇脚,讨碗水喝,不知可否?”
老伯抬头,见西门庆衣着华贵,平儿戴着面纱,倒不像坏人。
“大官人快请进!我这就去烧热水。”
进了院,西门庆才发现院里木纺车上还坐着个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件粗布拼成的裙子。
她不时抬手理一理线轴,额前碎发被风拂动,落在沾了薄棉絮的颊边。
姑娘见了他们,连忙起身行礼,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浸了清泉。
在看到西门庆后,姑娘凝滞了数个呼吸,似是被西门庆的容貌所吸引。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姑娘才羞着脸低下头去。
“这是小女孙秀儿。”
老伯笑着说:“秀儿,快给客官倒茶。”
孙秀儿应了声,转身去屋里端茶。
她走路时裙摆轻轻晃,露出纤细的腰肢曲线。
西门庆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姑娘虽穿着朴素,却比京都城力量的姑娘多了几分灵动。
“老伯,敢问村里今年收成如何?”
西门庆接过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我们从京都来,听说这边闹了虫灾旱灾,不知是真是假?”
老伯叹了口气,往门外看了看,见没人路过才放心。
“哪有什么虫灾旱灾!今年收成好得很,就是那管事的乌庄主,比虫灾旱灾更可恨!”
“地里的租金提了两倍还多,别说是口粮了,连来年的种子都快不够了。”
孙老伯唉声叹息,孙秀儿紧紧攥着双手,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
孙老伯看了眼自己的闺女,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乌进孝还逼我闺女,给她六岁的儿子当童养媳。”
“明着是童养媳,实则是把我闺女抢去做妾,可他暗里已经有三房小妾了!”
孙老伯说得心情凄凉。
西门庆听得拳头都硬了!
种地这么挣钱吗?
养得起三房小妾?
这比我西门大官人还要风流,必须整他,忍不了一点!
“爹,多说无益,如果乌进孝敢强来,我就死给她看。”
孙秀儿抬头,目光决绝。
这倒是让西门庆对她刮目相看。
西门庆刚要出言安抚,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吵闹。
“孙老头!赶紧把你闺女交出来,我酒席都备好了,就准备给我儿子办喜事呢!”
乌进孝来了。
西门庆给平儿递了个眼色,平儿自是往不起眼的位置站了站。
只见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簇拥着个富家公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是乌进孝。
他手里把玩着个鼻烟壶,身后还跟着个老妈子,抱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孩穿金戴银,颇显富贵。
“呦,有客人?”
乌进孝进门,见西门庆衣着不俗,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西门庆笑道:“在下西门庆,是京都狮子楼的东家,路过这里,本想高价采买些品质好的粮食和农物。”
“狮子楼东家?”
乌进孝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狮子街中狮子楼,连京都大街上的小孩子都知道。
他连忙换了副笑脸:“原来是西门东家!失敬失敬!我家正好有大批好粮,不如去我府上坐坐,咱们细谈?”
西门庆顺水推舟:“正好。”
只是离开前,西门庆在孙秀儿耳边轻语了几句。
只教他散布个消息,庄子的真正主人,京都贾府来人了,让大家有愁有冤都来讨个公道。
孙秀儿捂嘴惊骇,看着东去的一行人,满脸惊愕。
乌进孝的府第就在村东头,青砖黛瓦,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大片农舍中如鹤立鸡群。
进了门,院里摆着太湖石,种着名贵牡丹,丫鬟小厮来回穿梭,端着茶果点心,活脱脱一个小贾府。
“西门东家快请坐!”
乌进孝引着他进了正厅,让丫鬟上了特品龙井。
“乌庄主有所不知,我狮子楼酒坊新出了凤酒,供不应求,短缺粮食数目极大……”
西门庆喝着龙井,慢慢说来。
“凤酒大名,早有耳闻,只是还没机会品尝。”
“不过西门东家也别把我看扁了!”
乌进孝满脸自信,拍了拍手道:“把仓库的钥匙拿来,带西门东家去瞧瞧我的粮食!”
跟着乌进孝往后院走,转过月亮门,就见三个大仓库并排而立。
打开门一看,里面堆满了粮食,小麦、玉米,还有些品质较好的药材。
满库粮食都是上好的成色,哪有半点灾荒的样子。
“西门东家可还满意。”
乌进孝得意地拍着粮袋道:“我这仓库里的粮,都是今年新下来的好粮!你要是想采买,我给你算便宜些!”
正说着,就见老妈子怀里的小男孩哭闹起来,只喊着要娶媳妇。
乌进孝一脸不耐烦,直接对身后小厮道:“你们去把孙秀儿带过来,给小少爷当童养媳,今晚就圆房!”
“乌庄主,我听说这黑山庄是贾府产业啊,难道不是优先送贾府?”
西门庆假装好奇问了一句。
“害,那些高高在上的爷爷奶奶们,哪里懂农庄的事情。”
“我把每年的陈旧粮食全都送过去,好的全在自己手里。”
乌进孝殷勤地回答着,只盼着抓牢了西门庆这个阔绰的主。
“好啊你个乌进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声厉喝从西门庆身后传来。
平儿一把摘了面纱,眼里满是怒火。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吞了府里的租子,过得比主子还逍遥!”
“让主子吃糟粕,自己享用好的,等我告诉了二奶奶,看你死不死!”
听闻此话,乌进孝脸色骤变,见是平儿,知道瞒不住了。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手下们挥手。
“把他们给我扣押起来!想坏老子的好事,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出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