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榻前失清明

门外有人喊二奶奶晕了，吓得平儿扔下手里杯盏，夺门而出。

连带着春芽都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西门庆身边近了些。

坐在正房翻看账本的西门庆，闻言也合上账本，循着声音往厢房的方向赶。

只见四个丫鬟一并三个嬷嬷，合力抬着瘫软的王熙凤，跌跌撞撞地进了厢房。

此刻的王熙凤哪还有往日的精明强干，鬓边的金钗歪了半支，鬓发松散地贴在脸颊，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软塌塌地靠在丫鬟身上。

更怪的是脸色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双眼紧闭着，连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怎敢让奶奶这般累晕！”

平儿又气又急，一面引路开门，一面厉声斥责：“奶奶出门时就说头痛，让你们多盯着些，要你们何用？”

把二奶奶送进厢房内间，带头的丫鬟忙跪在地上请罪。

“平儿姐姐，不是我们不尽心，二奶奶在宁府偏厅歇了片刻，我们守在门外，只瑞大爷进去请安，谁知道奴婢再进去送茶时，就见二奶奶倒在榻上了，只听二奶奶说要回家，我们也不敢耽搁，赶紧就抬回来了。”

其他几个丫鬟也跟着跪下，连连告饶。

一时间，厢房里满是哭求声，乱得像锅粥。

春芽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怔，偷偷抬眼去看自家主子。

却见西门庆没去看哭闹的丫鬟，也没去看昏迷的王熙凤，而是在打量门口的一人。

门旁缩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袍子的年轻男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脸上敷着层薄薄的脂粉，显得油头粉面。

此刻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眼神却不是担忧，只是在搜寻二奶奶的身影。

方才王熙凤被送回来的时候，春芽就注意到，这家伙的双眼直勾勾地黏在王熙凤的胸前和腰臀上，那目光像黏腻的蛛网，恨不得把凤姐的衣裳都看穿。

春芽眉头紧皱，刚想提醒主子，西门庆却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恰好压过了屋里的哭闹声：“门口那位是谁？”

平儿正忙着安顿王熙凤，闻言顺着西门庆的目光看向门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贾瑞，这几日总借着帮忙的由头凑在二奶奶跟前，没个正经样。“

她说着，狠狠剜了贾瑞一眼：“瑞大爷，这里是二奶奶的内院，你一个外男人凑进来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去！“

贾瑞被点了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装作关切的模样，搓着手走进来。

“平儿姑娘别恼，我也是听说二奶奶晕了，担心得紧，才过来看看。”

他嘴上说着关心，眼睛却往内间的方向看，一对贼眼恨不得钻进去。

“再说了，我们好歹是一家人，这位仁兄人高马大的杵在房里，你不是也没赶他走？”

贾瑞瞥了一眼西门庆。

“西门大爷是奶奶的贵客，也是给奶奶看病的郎中，你算什么？”

平儿的双眼冒火，死死登着贾瑞。

名义上只是大丫头，但平儿在荣国府素有“半个奶奶”的称呼。

贾瑞也不是蠢人，见平儿动了真气，立即悻悻然摆摆手，出了厢房去。

西门庆都懒得正眼瞧他。

贾瑞这拙劣的登徒子伎俩，在西门庆眼里就像没断奶的雏儿，要论这一门的祖宗，还得是他西门大官人。

若不是看在这是王熙凤起居之所，西门庆有一百种方法教他做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府里的王大夫！”

平儿对着丫鬟们呵斥。

两个丫鬟连忙爬起来，刚要往外跑，门口却传来嬷嬷们的声音。

“平儿姑娘，王大夫跟着老夫人去城外的清虚观进香了，说是要明日才能回来呢！”

“再说了，这也都是二奶奶早些时候的安排，说是为了万无一失哩。”

这话让平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府里其他的大夫要么告假，要么医术平平，王熙凤这情况看着凶险，哪等得及明日？

“平儿姑娘，不才说我是看病的郎中，怎的扭头就把我忘了。”

西门庆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沉稳。

平儿急得团团转，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错愕地看向西门庆。

方才那话，只是为了怼贾瑞才随口说出。

此时才回想起，作夜里睡前，奶奶就跟她夸赞，这西门先生看着不像寻常商人，能诊出她的隐疾，倒像是有些真本事的。

平儿眼有些犹豫。

让一个外男给主子诊治，若是传出去，总归是不妥。

可眼下情况紧急，再耽搁下去，万一凤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没法子活了。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那就有劳西门先生。

“你们都出去，在院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今天的事儿要是说出去，二奶奶非扒了你们的皮！”

“春芽姑娘，你也……”

平儿安排过后，目光落在春芽身上。

“平儿姐姐，我留下来帮忙。”

春芽连忙开口。

平儿对春芽素有好感，又看了看西门庆，见他没反对，便点了点头：“也好，那你们随我来内间。“

内间的陈设比外间更精致，一张拔步床占了大半空间，床上铺着藕荷色的锦缎褥子，帐子上绣着缠枝莲纹样，垂着珍珠串成的帐帘，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平儿替床上的王熙凤盖好薄被，又仔细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对西门庆道：“西门先生，有劳了。“

西门庆走到床边，微微俯身，刚靠近王熙凤，鼻尖就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那香气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混着王熙凤身上原本的熏香，形成一种让人心里发慌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这香气不是王熙凤昨日里用的木樨清露，也不是寻常的熏香，倒像是他偶然从一个走江湖的郎中那里见过的“百花醉”。

别看这名字人畜无害，那“百花醉”可是用几十种花草提炼而成，初闻时清雅宜人，实则暗藏玄机。

它对男子无害，却能让女子在半个时辰内产生迷情眩晕之感，若是体质弱些的，甚至会陷入半昏迷状态，任人摆布。

俗称，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