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亮,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大理寺大门方才被杂役推开,门口就迎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来人,本官乃宗正少卿,犯人张铁何在!”
一道青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威严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来势汹汹。
几个杂役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这是发生了何事?
按理说他们大理寺负责大案要案审理,掌刑狱讯问,又在天子脚下,何人敢擅自闹事?
长安没有蠢人,个个都是人精,杂役们料想,此人身份必定不一般。
“少卿……难道是长孙大人之子?”
杂役之中,有人低声嘀咕着。
这话一出,杂役们睁大眼睛,手脚立刻就垂下,低着头恭敬无比。
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冲,荫蔽入朝,长孙皇后的亲侄子,他们可得罪不起!
“少卿大人这边请,待我们禀告戴大人,就把这张铁给提来!”
杂役们露出了一个有些殷勤的笑容,但终归还是带着脑子,不敢擅自做主,知道先禀明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用说了!张铁乃是本官的远房族弟,蒙冤入狱,尔等不必多言!赶紧把他放出来!”长孙冲不耐烦地命令道。
他本就不愿意在大理寺门前撒泼,失了身份。
若不是张铁他爹替自己办了不少脏事,求到他跟前来,他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没错,快将我儿放出来!”
在长孙冲身后,张铁的爹——也就是张刀眼神愤怒地喊道。
“这……”杂役眼神为难,犹豫中,突然有狱卒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你们杵在这做甚,将此人抬走吧,畏罪自尽了。”
狱卒不认识长孙冲,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态度敷衍至极,把那具男人的尸体丢到了地上,对几个杂役说道。
“啊!!!”
谁料到,大理寺院子内突然爆发出一声悲愤的哭声。
“这是我儿张铁!我儿,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啊!”
张铁身上伤痕累累,衣衫早就破旧不堪,乱糟糟的头发上还带着几丝杂草,浑身发出潮湿的臭味。
张刀握着张铁冰冷的手,眼神从悲伤逐渐变得猩红。
“我不信,你心高气傲,如何会自尽?”
“我儿,你告诉爹,你是不是被人谋害了!”
“是谁杀了你!你说啊!”
张刀口不择言地说道,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些杂役和狱卒。
狱卒被他看的心里发虚,但语气却依旧嚣张:“你什么意思,我说他是自尽便是自尽,你敢质疑大理寺!”
张刀一听,更是气血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说不过那狱卒,便转头,朝长孙冲一跪:“长孙公子,你可千万要为犬子做主啊!”
“犬子生前兢兢业业,为公子尽心尽力,就算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可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了!”
张刀满腔悲怆地说道。
长孙冲脸色黑如墨,他如何听不懂张刀话里的暗示,他这是在威胁他呢!
但若是他不帮张刀出了这口气,恐怕会寒了部下的心,也无法再立威。
狱卒听到张刀的称呼,以为死的是什么重要人物,腿脚一软,甩锅甩的比新东方的厨师还快。
“少卿大人明鉴!小的不知道此人是如何身亡,但他生前,一直在咒骂着一个人,或许是那人杀了他!”
长孙冲一挥衣袖,语气冰冷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小白?”
狱卒不确定地回答。
“肯定是张小白!一定是他!”
张刀突然激动起来,目眦欲裂。
“就是此人花言巧语骗了李将军,让我儿沦落到去守城门,也是此人,让我儿受牢狱之灾!”
张刀口沫横飞,恶狠狠地说道。
长孙冲听罢,已经知道罪魁祸首的名字,何愁不能报仇?
于是,他捏了捏拳头:“既是如此,本官便不追究你之过失。”
“张刀,我们走!”
张刀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况且再发难于大理寺,也无济于事,于是也按捺下来。
长孙冲刚要离开,就听到一道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哟……许久不见贤侄了,贤侄如今越发玉树临风了。”
长孙冲一见来人,倏地收敛了傲慢的神色,不卑不亢地抱拳:“戴大人好!”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戴胄,他笑眯眯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和煦地点了点头。
“贤侄热心公务,为我大唐费心费力,乃是好事,不过嘛,凡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贤侄认为呢?”
戴胄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和蔼,但长孙冲脸色确实僵了一下。
但他出生于长孙世家,长安城除了皇家,谁能与他长孙家比肩,是以天生就带着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
“戴大人,晚辈受教!”
长孙冲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给他面子叫他一声戴大人,不给他面子,他让他明天就滚出长安!
……
长孙冲带着一腔怒气回到长孙府,一个小婢子偏偏还提着一个水桶在他面前摔了一跤,更让他心烦气躁:“毛毛躁躁,会不会做事!”
“不会就给本公子滚出去!”
“冲儿!”
他刚说完,就被长孙无忌不悦地呵斥了一声。
“父亲。”长孙冲脸色这才平缓下来。
“跟我来。”长孙无忌将长孙冲带去了书房。
“听说,你今日去大理寺了。”长孙无忌缓缓问道。
长孙冲带着怒气,把今日在大理寺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孙无忌。
“这个戴胄真是不知好歹!”他骂道。
长孙无忌语气严肃地说道:“戴大人不过依法行事,你莫要记恨于他!”
“是,儿子受教了。”
“你方才说,张刀认为是张小白害死了他儿子?”长孙无忌又问。
“不错。”
“张小白此人……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虽只是工部主事,但也算炙手可热……”
“张小白与张铁有仇,张小白前脚刚进了工部,张铁后脚就死在了大理寺。”
“冲儿,你认为,事情有这么巧吗?”
长孙无忌一番推断,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长孙冲一拍桌子,肯定地说道:“所以张铁之死,张小白脱不了干系!”
“对,也不对。”
长孙无忌讳莫如深。
“此事,恐怕并不是张小白亲手所为,而是……陛下授意。”
长孙冲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此事你不要再管了,至于张刀,另寻法子补偿吧!”长孙无忌拍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