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善福一脸死灰色，抱了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蝗灾一事，崔善福自知再无转圜之地，为了崔家颜面，他采用秘法强行催动体内生机，支撑着来到这大殿前兑换承诺。
和崔善福一样，另外王，卢两家族长低着头，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显然，他们今天也只有三条路，要么掏钱，要么掏粮，要么交权。
没人注意到的是，王家族长在看向崔，卢二家时，眼中似乎有些闪躲，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卢家族长同样如此，眼神深处有一丝惊恐一闪而逝。
“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崔家人群中，崔玄籍大声喝道。
“苍天在上，我崔家世代诗礼，从未作恶。
农，渔，读皆为祖宗积累，凭什么一个无品无级的都水监便能肆意打压，我不服，我崔家不服。
我乃崔家长子，乃百年大族，怎可受此大辱！
况蝗灾乃实，定是有人倒行逆施，行不法之道，即便被小人巧舌为粮，那也改不了泱泱大地死者万千的事实。”
不等李渊作答，崔玄籍怒目圆睁的冲着众人大声喊道。
如此胡说，实属下品。
没办法，蝗灾一事已经不能联系上苍之罚，可身后百年世家又怎可轻易拱手让那都水监缴灭。
崔善福输了，可他崔家却不能输。
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崔玄籍借用那死去的百姓再次对李渊口诛笔伐。
管你百姓死多少，能被崔家利用那也是他们的福气。
管你李渊位高权重，崔家必不能栽倒在自己手中。
管你朝代如何更迭，我世家必要屹立万年。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今日，不是李渊有罪，便是崔家有罪。
“大胆，你敢说陛下小人？！”
长孙德顺向来是暴脾气，既然抱上皇家大腿，那就要表现出绝对的忠心，此时听到崔玄籍如此无理，不由得吼道。
“陛下日理万机，心系百姓，统一大唐，化解蝗灾，如今心感上天，又降下甘霖，怎可是那不施仁政之帝。”
相比于长孙德顺的暴躁，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儒张悦却从实事上反驳道。
众人皆知，张悦从不偏袒任何一方势力，从来都是以学问为尊。
今日为肯李渊说话，该是看不下崔家做的过分了些。
“既然仁政，吐蕃出兵又是为何。”
“那松赞已允永世为番，同在天子子民，陛下为何狠下心赶尽杀绝。”
“若不是朝中粮草被李靖占去一成，也不至于出现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景象。”
不管长孙德顺恐吓也好，张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罢。
纵使其余官员如何辩驳，崔玄籍一口咬死，就是因为李渊无道导致百姓饿死无数。
说道吐蕃出兵，不知实情的几人不仅皱起了眉头，不知怎么作答。
哪怕是知道实情的裴寂，李建成，李世民等人脸色也如猪肝般难看。
毕竟，剿灭吐蕃，涉及到大唐国运，怎可轻易使这些氏族知晓。
见众人不说话，崔玄籍情绪更加激昂。
不仅将百姓饿殍，边境苦士全怪罪到李渊，怪罪到都水监身上，甚至连长安城盗窃之事都按上一个帝王不恤民疾的名头。
从开始到现在，李渊一言不语，只是死死的看着崔玄籍一个人表演。
不过，起伏的胸膛，背后攥紧的拳头无一不在说明，这位真龙天子在忍受极大的怒火。
这几个老匹夫，个个都是百姓心中德高昭重之辈，朝堂之上与其千丝万缕，若不是投鼠忌器，怕大灾之下又闹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否则李渊早就拔刀了。
似乎感觉已经将所有人的怒火勾引了起来。
崔玄籍再次喊道。
“我崔家不忍屈辱，却也看不得百姓在受暴\政侵扰，我等世家不屑与都水监之虫蚁为伍。”
“仙人为证，若我崔玄籍所说不假，便让我受雷霆之怒，将我为灰烬！”
说道最后，崔玄籍大喊一声，径直爬上了殿前假山之上。
六旬之身，竟也如猿般灵活，不等众禁军阻拦，便被他三两下爬了上去。
看着假山上张开双臂等待雷霆降临的崔玄籍，一直站在李渊身侧的李世民，心中一惊。
万民殿前本就是天子祭天的场所，当年为了使这座宫殿更加接近上苍，钦天监可是没少下功夫。
宫殿选址特意选了个三面环山，又在半坡之上的位置，就这一座假山，便是经过无数计算与推演才矗立的。
从建成之日到现在，假山早已不知道接受过多少雨打雷劈。
皇帝要传达上苍，神雷降临人间，为了使祭天更具神话色彩，两者之间暗相呼应。
估计设计者也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能够吸引神雷的假山，会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这次崔家明显是看过天相，有备而来。
今日昏沉，不超半个时辰降下大雨已是定局，届时若引得雷霆，也必如崔玄籍所说，定将之击为灰烬。
死他一个崔玄籍倒也没什么。
可偏偏崔玄籍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若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雷劈死，那岂不应了上天降下神罚，为他作证！
这一死，便奠定了世家翻盘的胜局，相比整个氏族的延续，崔玄籍个人的生死实在是不足为论。
不愧是活了八十多岁的老狐狸，不愧是世家大族的魄力。
崔善福打的好算盘，以家族嫡长子一命，换取世家不朽。
不止是李世民，想到此间关系的众为大臣神色皆变，急忙上前想要把崔玄籍拉下来。
“众位不必阻拦，籍儿求死得死，能死在神罚之下，是他的福分，若不是老夫答应陛下要先完成赈灾，此刻绝不让这荣耀让他抢去。”
说这话的时候，崔善福满眼笑意，哪还有刚才掏钱时的肉痛，更没有半分即将丧子的伤心。
不等众臣行动，崔善福已经横在了面前。
七月流火，暑意却未完全消退。
今日黑云密布，劲风吹过，万民宫顶上的琉璃瓦发出哗哗的响声，好像在奏一曲悲壮的丧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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