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新官上任

周一早晨七点，罗亚平站在春暖中医院副院长办公室门前，手指悬在钥匙上方停顿了几秒。门牌上"副院长"三个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显得那么不真实。十天前，这里还是孙伟的领地，现在却成了他的办公室。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清脆。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木质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孙伟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罗亚平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一张赵院长亲笔写的便条："亚平，医院就交给你了。董事会九点开会，准备一下你的整顿方案。"

罗亚平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李护士长，能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五分钟后，李素华敲门进来。她今天穿着淡蓝色的护士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下却带着淡淡的青黑。

"没休息好？"罗亚平示意她坐下。

李素华摇摇头："儿子小升初填报志愿，纠结到半夜。"她环顾四周，声音压低，"罗院长，您要小心，孙伟虽然进去了，但他的人还在..."

"叫我罗主任就行。"罗亚平苦笑，"这个'副院长'只是临时的。"他从公文包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对药房整改的建议，你看看有没有疏漏。"

李素华仔细翻阅文件，眉头渐渐舒展："太全面了！特别是这个'双盲验收'制度，送货方和验收方互不知情，能从根本上杜绝虚假入库。"

"还有问题。"罗亚平指着其中一页，"需要找一个绝对可靠的人负责执行，我想来想去..."

"药房的陈姐。"李素华不假思索地说，"她丈夫是退伍军人，家里不缺钱，去年还因为拒绝虚开处方被孙伟穿小鞋。"

罗亚平眼前一亮："太好了！你帮我约她今天下午见面。"

李素华起身要走，又犹豫着转身："罗主...院长，办公室最好做个全面检查。孙伟这人..."

"我明白。"罗亚平点点头，"已经约了安保部的人。"

李素华离开后，罗亚平开始整理办公桌。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他发现一个被遗落的U盘，上面贴着"2019年度会议"的标签。出于职业敏感，他插入电脑查看，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

正当他思索如何处理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罗亚平下意识拔出U盘，抬头看见药械科主任马志明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

"罗院长，恭喜高升啊！"马志明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礼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罗亚平没有接："马主任，有事说事。礼物拿回去，医院刚出这种事，你我都要避嫌。"

马志明笑容僵了僵，把礼盒放在沙发上："就是些茶叶...那个，听说您要重组药事委员会？"

消息传得真快。罗亚平暗自警惕，表面不动声色："还在筹划中。马主任有什么建议？"

"我这儿有个名单..."马志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都是业务骨干，绝对可靠。"

罗亚平扫了一眼，全是孙伟那条线上的人。他折起名单放进口袋："我会考虑的。对了，你们科的小刘怎么样了？"

"小刘？哦，停职调查呢。"马志明额头渗出细汗，"年轻人一时糊涂，跟孙伟混..."

"马主任，"罗亚平突然打断他，"2019年10月，康泰医药那批柴胡注射液，是你签的验收单吧？"

马志明脸色瞬间惨白："那个...那个是孙副院长特批的..."

"我只是随口一问。"罗亚平站起身，送客的意思很明显，"董事会要开始了，改天再聊。"

马志明仓皇离开后，罗亚平立刻给信息科打电话，要求调取2019年所有柴胡注射液的采购记录。直觉告诉他，那个U盘里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董事会比预想的顺利。赵院长力排众议，支持罗亚平的全面整改方案，甚至同意引入第三方审计。散会后，赵院长单独留下罗亚平："亚平啊，我这把老骨头再撑半年就退休了。这摊子，你得接稳了。"

罗亚平心头一震："院长，我资历尚浅..."

"资历？"赵院长笑了，"你这次揪出孙伟，比什么资历都管用。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表面不说，心里都清楚你是最佳人选。"

离开会议室，罗亚平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原本只想做好分内事，没想到被推到了这个位置。手机震动起来，是朱梅发来的照片——她站在一面锦旗前，上面写着"师德高尚，明察秋毫"。附言："王晓雨家长送的，你懂的。对了，今晚罗弘回家吃饭，别加班！"

罗亚平会心一笑。朱梅总是这样，在最紧张的时刻给他带来温暖。他回复："遵命，朱老师。副院长也要听老婆的话。"

下午，罗亚平约见了药房陈姐。这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眼神坚定，言谈干脆利落，对罗亚平提出的整改方案完全赞同，甚至补充了几个关键细节。

谈话结束前，陈姐犹豫了一下："罗主任，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去年清点库存时，我发现少了一批麻黄碱，按规定报了警，但第二天孙副院长就让人把案子撤了。"

麻黄碱？这可是制毒原料！罗亚平立刻警觉："有记录吗？"

"原始记录被孙伟拿走了，但我复印了一份。"陈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一直藏着，现在交给您了。"

送走陈姐，罗亚平立刻联系了警方负责药品案件的张队长。对方听到麻黄碱三个字，声音立刻严肃起来："罗院长，这事不小。我们马上派人来取证据。"

处理完这些，已经晚上七点。罗亚平匆匆赶回家，推开门就闻到红烧肉的香气。餐厅里，朱梅和两个女儿已经坐好，桌上还摆着一瓶红酒。

"爸！恭喜升官！"罗弘站起来给了父亲一个拥抱。她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显然是刚出差回来。

罗敏则晃了晃手机："我的报道点击量破百万了！主编说要给我开专栏。"

朱梅笑着给每人倒上小半杯红酒："双喜临门，值得庆祝。"

看着妻子和女儿们骄傲的笑容，罗亚平突然眼眶发热。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失业在家时，朱梅也是这样微笑着鼓励他："才华不会被埋没，只是时机未到。"

"发什么呆呢？"朱梅碰了碰他的手肘，"尝尝我新学的红烧肉，加了点陈皮，去腻。"

晚餐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罗弘分享了她在外企晋升的好消息，罗敏则兴奋地讲述着调查报道引起的反响。罗亚平看着她们，突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两个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自己。

"对了爸，"罗敏突然正色道，"我查到孙伟和郑成康不止药品这一条线。他们还有个医疗器械公司，专门高价卖设备给民营医院。"

罗亚平放下筷子："有证据吗？"

"正在收集。"罗敏眨眨眼，"我有个线人在康泰做财务，说这两天会给我关键资料。"

朱梅皱起眉头："敏敏，别太冒险。孙伟虽然进去了，他背后的人还在。"

"妈，你放心。"罗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可是罗亚平和朱梅的女儿，怕什么？"

罗弘突然插话："爸，你们医院是不是准备进一批新CT机？"

罗亚平惊讶地看着大女儿："你怎么知道？"

"我们公司最近和几家医疗器械供应商有合作。"罗弘解释道，"其中一家'康健医疗'的老板，据说是郑成康的表弟。"

一家人面面相觑。罗亚平苦笑："看来晚饭后得加个班了。"

朱梅瞪了他一眼："吃完饭再说！"但眼神里满是理解和支持。

饭后，罗亚平在书房查阅医院设备采购计划，果然发现了"康健医疗"的报价单，价格比市场均价高出近20%。他立即给信息科发邮件，要求调取与这家公司的所有往来记录。

深夜，当朱梅端着热牛奶进来时，罗亚平正在研究那个神秘的U盘。尝试了各种常用密码都打不开。

"试试孙伟的生日？"朱梅建议。

罗亚平摇头："试过了，不对。"

"他老婆的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

罗亚平突然想到什么，输入了孙伟的车牌号——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系列加密的Excel表格，记录着大量药品和设备的采购数据，与官方档案严重不符。最惊人的是一个名为"分红"的文件，详细记录了每次回扣的分配比例，涉及十几家医院和数十名相关人员。

"天啊..."朱梅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是腐败网络图！"

罗亚平立即给纪委张涛打电话。对方听完后沉默片刻："罗院长，这个U盘太重要了。我建议您现在就来纪委一趟，我们派车接您。"

挂断电话，罗亚平歉意地看着妻子："我得出去一趟..."

"去吧。"朱梅帮他拿来外套，"注意安全。"

凌晨两点，当罗亚平从纪委大楼出来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张涛亲自送他到门口："罗院长，您这次又立大功了。这份名单牵扯面很广，省里已经成立专案组。"

回到家，朱梅还在沙发上等他，电视静音播放着午夜新闻。看到丈夫回来，她立刻起身："怎么样？"

罗亚平脱下淋湿的外套："张涛说这可能是近年来医疗系统最大的腐败案。孙伟的U盘里，有整个利益链的详细记录。"

朱梅递上热毛巾："你累坏了，洗个热水澡睡觉吧。"

躺在床上，罗亚平却怎么也睡不着。短短十天，他从策划部主任跃升为代理副院长，揪出了医院多年的蛀虫，还意外揭开了更庞大的腐败网络。这一切来得太快，像一场梦。

"想什么呢？"朱梅在黑暗中轻声问。

"我在想...如果当初没坚持查下去，现在会怎样？"

朱梅转过身，手指轻轻抚过丈夫的脸颊："你还是会查的。三十年前我爱的就是你这股倔劲儿。"

罗亚平握住妻子的手："赵院长暗示我可能接他的班..."

"你担心自己做不好？"

"我...我只是个学文学的，半路出家做医院管理..."

朱梅轻笑出声："罗亚平，你比谁都清楚，管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心。你读的那些经典，经历的起起落落，哪一样不是教你读懂人心的？"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罗亚平在妻子温柔的话语中慢慢放松下来。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短暂地照亮了卧室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那是去年朱梅生日时拍的，一家人笑得那么灿烂。

明天，医院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药房整改、设备采购重新招标、中层干部调整...但此刻，在这个雨声潺潺的夜晚，罗亚平只想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