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领她们进了厨房,开始传授便宜坊的招牌菜肴,不久,厨房里便飘散出阵阵炒菜的香味。
前厅中,一片宁静。
番子在门外缓缓巡逻,冯保仍旧与张新春闲谈。过了一会,桌上的茶凉了。
聪明伶俐的李若彤轻手轻脚地过去,撤下凉茶,向冯保和张新春行了个礼,便回到柜台处理账目。
如此乖巧又漂亮的面容,那份惹人怜惜的俏丽,以及上乘的姿色,让冯保眼前一亮。
于是,冯公公不自觉地打量起这家小店,初看之下平平无奇,但细细品味,
尽管装修简单,却能看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充分利用了空间。
交谈间,冯保又看向柜台上那位姿色出众的女子,望着她清秀的脸庞和白皙小手中握着的炭笔。
看到李若彤纤细的手指握着那支笔...
冯公公的眼神略显迟疑,随即聚焦,他惊讶地发现,这小姑娘手中的并不是毛笔,而是一种奇特的炭笔。
这支炭笔非常朴素,就像两片杨木夹着一条炭条。
见多识广的冯保也未曾见过如此特别的笔,好奇心驱使他走近,在柜台外停下。
他定睛看着李若彤白皙的小手拿着炭笔在木板上涂写,旁边还放着一块湿布,显然是用来擦除笔迹的。
冯公公再度愣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用这炭笔和木板来算账吗?
写错了立刻可擦,的确便捷。
冯保很快就被这种炭笔吸引了,他的见识远胜张新春,他思考的是这种炭笔的实用性。
如此简陋的东西用于书法自是不妥,更无法媲美上等狼毫,但如果用在战场呢?
战场上分秒必争,自然不容许慢悠悠地研墨铺纸,那么这炭笔比毛笔来得快捷多了。
冯保陷入沉思,接着目光移到李若彤的笔迹上,又是一愣,细看这位美丽女子所写的。
她似乎在记录流水账。
望着旁边厚厚的账本,冯保微感惊讶,再仔细打量李若彤清秀的脸蛋,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显露出古怪的表情。
确认无误,那确实是账本。
冯保感到难以置信,十五六岁的美丽女孩他见过不少,宫女、嫔妃、富家千金,个个年轻貌美,
这小姑娘姿色即便放在宫中也是上乘,难得的是还识字。
真是个美人胚子。
可冯保从没见过会算账的年轻姑娘,目睹李若彤一本正经地做账,这位内廷总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保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已年过半百,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能算账的小丫头。
冯保觉得这美丽的女孩实在奇异,那困惑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这可真是家怪店。
冯保静静观察片刻,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逐渐严肃起来,最终...
他意识到这小姑娘并非作秀,而是真的在算账!
而且她的记账方式别具一格。
望着那串难以理解的阿拉伯数字和小黑板上的算术题,作为内廷大总管,冯保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
他那混浊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此时,便宜坊的大堂内,气氛略显诡异。
门外的番子持刀戒备,警惕地环视四周,连对面屋顶也设置了暗哨。
店内则是一片寂静。
大太监冯保似乎发现了什么奇妙之事,或被那小黑板上的算术题和记账本深深吸引。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柜台前,默默注视着李若彤。
被他那威严的目光盯着,李若彤其实早已惊慌失措,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但李若彤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子。
一时间,店内唯有炭笔在黑板上划过的轻微声响。
不远处,
张新春慢慢走来,想对愣神的冯伯伯说些什么,却发现冯保已入迷,似乎并未听见。
张新春无奈,只好在一旁默默陪伴。
直到...
冯保忽然伸手,拿起柜台旁的账本,这举动让李若彤和张新春都吃了一惊,却不敢阻止。
眼看冯保拿起李若彤所做的账本,他那威严的眉宇微蹙,边翻看边思考,似乎陷入了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冯保突然开口,手上翻动着账本:“小姑娘,老夫有处不解,还请赐教。”
一旁的张新春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
整个人都傻了。
再瞧李若彤,吓得脸蛋儿都泛白了,连忙赔不是:“不敢当,真不敢当。”
当今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居然如此虚心地向她一个小丫头讨教记账窍门,这究竟是什么奇事?
但凡是个正常人,免不了心慌。
这时,冯保猛然醒悟过来,见到吓得不轻的李若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把这俊俏可人的小丫头吓坏了。
于是,他赶紧和颜悦色地安慰道:“小姑娘别怕,老夫并无恶意。”
张新春也暗暗松了口气,在一旁轻轻说道:“李若彤不用紧张。”
李若彤机灵得很。
她感觉这位庄重的老者似乎没有恶意,便迅速振作起来,轻声问道:“哪里不对吗,公公?”
冯保连忙说:“倒不是不对,只是……”
他捧着账本,眉头微蹙,又认真细致地求教:“只是老夫愚笨,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李若彤毕竟年少,哪里是冯保的对手,被这位老狐狸一夸奖,心里不禁有点小得意。
在冯保的刻意恭维下,李若彤连忙把少爷亲自传授的复式记账法,一条一条详细解释起来,
“公公,您看这里……”
就这样,一老一少旁若无人地钻研起便宜坊的账本,冯保聚精会神地听着,还不时提问,李若彤则耐心解答。
这一幕,让张新春和其他小太监都看傻眼了。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鸦雀无声。
冯保何许人也,这可是内廷赫赫有名的大总管,他会不懂记账?
皇宫的产业加上皇帝、太后的财物,太子的小金库,整个皇宫的收入与支出……
宫廷里所有的账务往来,全由他一手掌握。
冯保这一生见过的账本,恐怕比李若彤这小姑娘吃过的盐还多,可他居然要向一个小丫头求教记账,而且看起来还极其认真。
这一幕,让周围的太监和番子们都瞪大了眼珠子。
这叫什么事啊?
但仔细一瞧,公公是动真格的……
望着正跟李若彤一本正经讨论记账方法的冯保公公,众人不禁心中凌乱。
然而大家又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在一旁陪伴。
随着夕阳西沉,不觉间,时间悄悄流逝。
李若彤说到唇干舌燥,总算把这种现代复式记账法解释清楚,冯保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其实这现代复式记账法并不复杂,只是记账方法很科学,对冯保这样的行家来说。
仅仅一个时辰,他就完全掌握了。
在怪异的氛围中。
冯保把账本还给李若彤,露出了和暖的笑容:“多谢你了,小姑娘,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有些迟钝,让你费心了。”
李若彤连忙回答:“不敢当,不敢当。”
看着冯保从痴迷状态中恢复正常,一直在旁站立了一个时辰的张新春才松了口气,连忙活动起僵硬的双腿。
她站这么久,腿都酸了。
此时,张新春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虽然张大小姐自认为博学多才,不输世上男儿,但隔行如隔山。
她是真的搞不懂这记账的学问,也不明白李若彤的记账方法有何独到之处。
对于江辰发明的这种记账法,张大小姐早已习以为常,她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在这时,
江辰带着两位御膳房的中年妇人,拿着一些配菜从厨房走出。
看到冯保、李若彤、张新春等人的神情,江辰微微惊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江辰轻声说:“公公,菜谱和配菜都准备好了,请您看看?”
冯保上下打量了一番江辰,又对李若彤笑了笑,温和地说:“小姑娘,多谢你了。”
“今天老夫来得唐突,打扰了……告辞。”
留下这句话,冯保便大步迈向殿外。
李若彤、江辰二人连忙还礼:“不敢当,公公言重了。”
江辰和张新春几人望着匆匆离去的冯保,想追上去送送,却被一名凶悍的东厂番子拦住。
那膀大腰圆的番子举起手臂,挡住江辰的去路,态度倒是很客气:“不必送,您请回吧。”
一股凛冽的气息再次袭来。
江辰只好带着李若彤等人留在店内,看着冯保急匆匆地上了轿子,带着一行人离开小巷。
不久,小巷变得空空荡荡。这位内廷大总管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让江辰恍如梦中。
此时日落西山,已是黄昏时分。
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江辰清醒过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后背都已被冷汗浸透。
江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真是太可怕了!
要说面对朝中重臣,东厂的一品大员而毫不畏惧,那是假话。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像冯保这样的重臣,万一话不投机,别说江辰这样的小掌柜,就算是朝廷官员,地方豪强,也只是他手中的蚂蚁罢了。
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江辰和李若彤相对无言,连小腿肚子都在颤抖。
李若彤惊魂未定,吓得吐了吐小舌头。
片刻后,
众人勉强镇定下来,打开冯保留下的银盒,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张银票。
李若彤取出银票数了数,兴奋地说:“总共是五百两。”
江辰点点头:“入账。”
这五百两银子来得太突然,江辰心里还有点不踏实。现在,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独创的食谱被冯保相中了,还因此得了五百两银子的奖赏,坏消息是,自家这独特的招牌菜秘方恐怕要保不住了。
店小二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忧心忡忡地问:“老板,我们的食谱该不会真让人给偷学去了吧?”
江辰沉默不语,一时没给出答案。
李若彤却十分笃定地说:“绝对不会,冯公公不是那样的人。”
江辰望着她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候,张新春在旁边宽慰大家:“李若彤说得对,冯保公公不是卑鄙之人。”
众人闻言,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食谱不外泄,自然是最理想的结局。
不过,张新春的眼神中又透露出一丝疑惑,她轻轻瞥了眼李若彤手中的银票,细声说:“冯伯伯与我们张家是世交,交情匪浅……这笔钱,其实不该收的。”
江辰望向张新春那美丽而又坚定的小脸,悠悠叹了口气:“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