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谋去世后,皇帝对张家人以及张远谋的党羽进行了清算,而对冯保则是宽大处理。
冯保被送往南京时,李太后询问缘由,
少年皇帝如此回答:“此老仆受张远谋蒙蔽,别无大过,日后会召他回来。”
虽然大周皇帝最终没有召回冯保,但他还是允许冯保在南京安享晚年,并得以善终,这已算是极大的恩宠。
交谈间,
少年皇帝匆忙走向堆满公文的架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冯保连忙擦了擦嘴,整理好衣服跟了上去。
冯保心中一凛,皇上无缘无故找京营军官的名册做什么,还特指要班军的名册,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他感到不安。
何谓班军?
班军,即卫所之军按期到京师集结,组成三大营的部队。
班军可分两部分:一是“京操”,即外地卫所军轮流进京或京畿防守;
二是“边操”,指卫所军轮流戍守边疆要塞。
卫所军士离所前往边疆,自备生活物资,但不允许带家属,还需自筹路费。
看着少年皇帝仍在焦急地寻找名册,
冯保心中又是一紧,感觉脊背发凉,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皇上找班军将领的名册意欲何为?
皇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但是……
这是在防备谁呢?
冯保虽感震惊,却不能表露,连忙又劝说:“晌午了,陛下不如先用餐?”
皇帝仿佛没听见,仍在架子上急切地翻找。
冯保强压内心的恐惧,恭敬施礼,轻声道:“京营班军的名册……不难找,找到后,老奴亲自呈给陛下便是。”
几句讨好的话让少年皇帝停下了动作。
少年皇帝转头望向冯保,稀疏胡须的嘴角微微上扬,微胖的脸庞上展露出稚嫩的微笑。
“也好。”
这笑容看似纯真,却让冯保不寒而栗,连忙低头掩盖内心的惊恐。
随着皇帝的脚步渐行渐远……
也许是真的饿了,少年皇帝撩起龙袍下摆,大大咧咧地坐在原属冯保的桌前,又卷起宽大的袖子。
当大周皇帝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杨木食盒,伸手去拿杨木筷子时……
冯保终于忍不住了,急忙劝阻:“哎哟喂,我的万岁爷呀!”
这下冯保真是急了,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试图夺下皇帝手中的即用杨木筷子。
皇帝是什么人?
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拥有四海之富!
皇帝怎能随便进食呢?
皇帝用餐最看重的是两个字:安全!
一份御膳从采购开始,就必须保证食材新鲜,送入皇宫还需专人保管,经过去杂精选,只留最优部分烹饪。
挑选好的食材到了御膳房,分工更为精细。
每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若哪个环节出错,都可能遭到惩处,严重时甚至掉脑袋!
食材准备好后,掌勺的也不止一人。
御膳房每道菜肴,都是由三位厨师共同烹调,要想在其中下毒,必须避开另外两人,这实在太难了。
等御厨精心准备的饭菜做好后,就连端到皇帝面前这一步,也得由专门的人来负责,还有个专门的小队负责沿途护送。
之后呢,还得找人试毒……
为了避免有人在菜肴里动手脚,御膳房还有个规矩,就是每道菜不能吃超过三勺,也就是说,哪怕皇帝再爱吃的菜,也只能尝三口。
三口过后,太监就会把这盘菜撤下去。
这么一来,等饭菜送到皇帝跟前,早就凉飕飕的了,吃起来自然也就没滋没味。
想想也是,皇帝也怪可怜的,一辈子都吃不上热乎乎的饭菜,碰到喜欢的菜也只能吃上三次。
此时,在司礼监的大殿里。
君主和臣子两人,就为了一份饭菜推推搡搡起来。到底是冯保年轻时练过武功,身手不减当年,好不容易才从皇上手里抢下了筷子。
他把筷子往袖子里一藏,冯保才松了口气,随即对着小太监呵斥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都愣着干啥呢,传膳去呀,告诉御膳房……就说陛下今天在司礼监用饭!”
小太监哪敢怠慢,赶紧撒腿出去传话。
冯保多留了个心眼,紧握着那双多余的筷子,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这一番拉扯,可把他吓得冷汗直冒。
冯保能不怕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便宜坊的饭菜很干净,应该吃不出问题。
但万一这事让御史言官知道了,或是被李太后听说了,冯公公的麻烦可就大喽!
皇上能吃宫外的东西吗……
那当然不行!
这不合宫廷的规矩。
这时,冯保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传开后,那些愤怒的御史言官朝他劈头盖脸地吐口水的场景。
想到这画面,他不禁一阵冷汗。
然而,少年朱翊钧却不以为意地看着额头上已渗出汗珠的冯保。
万岁爷微抬着他那略显圆润的下巴,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甚至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朕知道了,知道了。”
万岁爷一边敷衍着冯保,一边往饭盒里窥探,看着那用杨木制成、非宫中款式的饭盒和筷子。
少年朱翊钧的眼珠子顿时瞪圆了:“哈哈,被朕逮到了吧……你这老家伙真是不讲理,宫外的饭菜你吃得,朕怎么就不能吃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这老头子常常私下跑到民间寻觅美食,还喜欢把民间的好吃的藏着掖着,独自享用!
真是太不像话了。
尽管贵为大明的天子,可朱翊钧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生命力最旺盛、行为最活泼,也是最叛逆的时候。
随着年纪增长,万岁爷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在宠爱他的老太监面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看对方急得团团转。
冯保越是阻拦他吃宫外的食物,他就越想尝尝。
看着万岁爷这副孩子气的模样。
冯保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天下……”
但皇帝显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从小听到大,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听得朱翊钧耳朵都快长老茧了。
所以,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少年朱翊钧自动忽略了冯保的话,用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在杨木食盒里扫视起来。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几样从没见过的菜品上,看着那喷香的土豆丝和土豆块,不由自主地撅了撅嘴边的绒毛。
那神情仿佛在说……
还想糊弄我?
朱翊钧翻了个白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他身为天子,拥有四海,每天却只能吃那些冷冰冰的御膳。
凭什么对民间的那些美食,他只能干瞪眼?
忙碌了一上午,少年天子是真的饿了,看着眼前的饭菜直咽口水,可手上没有筷子,筷子被冯保藏了起来。
大明皇帝觉得直接上手不太雅观,于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那包薯片,这是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