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边走边聊,直到在朝阳门外各自分道扬镳。
望着田其良拱手作别,翻身跨上马,带着几个锦衣卫渐渐远去的背影,
江辰微微一笑,心里踏实了许多。如今,他一手打造的小店,大掌柜是相府的千金,三掌柜则是锦衣卫百户。
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来欺侮了吧?
迎着细雨微风,江辰舒畅地伸了个懒腰,经过无数艰难险阻,他终于在这个时代扎稳了脚跟。
在斜风细雨之中,
江辰回到已经关门的小店,看见李若彤打着伞,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他。
江辰心中一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弯腰将李若彤一把抱起,紧紧搂在怀里转了几圈,肆意地亲吻着,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温馨。
李若彤早已习惯了他的亲昵,只是紧紧抓着雨伞,遮挡着两人的身影。细雨微风中缠绵一番后,那丰满柔韧的身体因热情而炽热,像小猫一样在江辰怀里发出娇弱的呻吟。
夜色中的春情无限绵长。
入夜,相国府的内院里。
斜风细雨连绵不绝,雨珠在红砖绿瓦间不断滴落,将亭台楼阁、花木冲洗得焕然一新。
在内院深处,
穿着素白裙子的张芸京打着伞,在丫鬟的陪同下,穿过长长的走廊,在青砖铺成的小径上缓缓前行。
被禁足了一整天后,
这位太师府的大小姐开始扮演乖乖女,每天早晚定时到父亲书房请安尽孝,看起来温柔贤淑。
然而张远谋似乎非常忙碌,无暇顾及她,这让张芸京有些失落,听说父亲回府便匆忙赶来请安。
不久,
站在父亲书房外,看着院中慢慢巡逻的几位高大护卫,张芸京停下脚步,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些护卫都身穿大红锦衣,领头的还穿着飞鱼服,佩戴着金鱼袋,携带雁翎刀,华丽的锦衣下还穿着坚实的棉甲。
一看就知道是御前侍卫。
随着张芸京步入院中,那位剽悍的侍卫首领被惊醒,手按刀柄,警惕地望了过来。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院门口,那里站着张家的大小姐。
侍卫首领认出了她,微微点头致意。
张芸京不敢怠慢,急忙回礼,感受到院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心头不由一沉,莫名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书房内传来物品破碎的声音,还有男子低沉的怒吼。
话音未落,
书房门被踢开,一名身材中等偏胖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在护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下台阶,向院门走去。
借助灯笼的微弱光芒,张芸京看清年轻人身上的明黄色龙袍,
心中一颤,连忙带着丫鬟闪在一旁,低头行了一礼,竟不敢与他对视哪怕一眼。
年轻人似乎正在气头上,匆匆走过,与张芸京擦肩而过时没有停留,只是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无法言喻的威严扑面而来,
让张芸京和几个丫鬟大气也不敢喘。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张芸京挺直了腰,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浸湿,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惊恐的光芒。
这位天子,她自然是见过的,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记忆中,他是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子,总是跟在大家后面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
一同在太师府的书房里,乖乖接受戒尺的责罚。
转眼间几年光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间,那个讨人喜爱的小胖墩消失了踪影,他升级了,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望着大周皇帝匆忙离开的背影,张芸京心头不禁涌上一丝困惑:“他何时变得如此模样了呢?”
心中带着几分不安,张芸京步入书房,看见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的父亲,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烛光闪烁之下,破碎的瓷碗碎片散落一地。
张芸京微微蹙眉,挥手示意,侍女们便小心翼翼地拾起碎片,又悄悄退出了房间。
屋内静得如同死寂。
想了想,张芸京轻手轻脚地走向父亲,站在他背后伸出洁白的细手,为父亲按摩着太阳穴。
张远谋铁青的面容略微缓和,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接着半闭双眼,沉思着什么。
此刻这位大周首相难以掩饰的疲态,看上去就像一个心力交瘁的老人,那铁青的脸上依旧阴云密布。
见到父亲脸色稍有好转,张芸京才胆怯地小声说:“爹,皇上他……”
望着地上破碎的茶杯,张芸京内心满是忐忑,她很想知道父亲和皇上因何争执,以至于这么不愉快。
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有过。
以前,皇上对父亲的话可是言听计从的……
对于女儿贴心的关怀,张远谋并未多说,只是微微合上眼睛,疲惫地应了声:“嗯。”
这一声回应含义深沉。
仿佛有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出于好奇,张芸京很想问个清楚,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心疼地咬紧了红唇。
她只能紧咬着红唇,轻柔地为父亲揉搓着额前,希望能为父亲缓解那深深的疲惫。
夜色已深。
书房中烛光摇晃,而这一夜京城风雨交加。
次日,清晨。
鸡鸣三遍后,太师府从宁静变为喧嚣。
仆人们天未亮就起身,清理庭院里被风雨打落的花瓣和叶子,排出积水,为尊贵的主人准备好了餐食。
张芸京心中有事,一夜几乎未眠。
天刚亮,她便从绣床上起身,匆匆梳洗打扮完毕,照例去父亲的院子请安。
然而父亲居住的院子,卧室的门紧闭着。
昨天与皇上爆发争吵后,父亲罕见地没有早起上朝。
张芸京在院中行礼,一时显得不知所措。
屋内传来张远谋苍老的声音:“芸京啊……去吧,今天你不必禁足,外出多带几个侍卫。”
张芸京连忙应答:“好的,爹爹。”
她轻盈地走出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前端坐片刻,决定换上一身男装,急匆匆前往便宜坊。
朝阳门。
便宜坊。
一大早,江辰带着李若彤来到小店,开始准备当天的食材,挑拣土豆削皮、切成丝……
忙碌之中,江辰心中一动,抬头便望见门外缓缓走来的男子装扮的佳人,显得有些恍惚。
看着那日思夜想的明艳美人步入店中。
江辰连忙放下菜刀,几步并作一步迎了上去,诧异道:“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张芸京无精打采地回应:“嗯。”
随即,她缓缓走到窗边坐下,托着下巴陷入愁思。
江辰心中一紧。
出事了。
望着她明丽脸庞上的忧虑神色,似乎心神不宁。
江辰走过去关上门,缓缓返回,试探性地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芸京看着江辰满脸关心的模样,欲言又止,又环顾四周,张天忠和几个侍卫正在外拴马。
思考片刻。
张芸京还是细声细语地道出了心事。
“我爹他……哎。”
千头万绪化作一声长叹。
随着张芸京缓缓道来。
昏暗的店铺里,气氛异常压抑。
江辰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雨后初晴的红墙绿瓦,心中波澜起伏,不禁思绪万千。
按照张芸京的说法,大周首相张远谋昨天在太师府的书房里与大周皇帝激烈争吵。
这件事实在让人震惊。
若被传出……
只怕整个大周朝廷都将震动。
一片死寂中,空气仿佛凝固。
江辰强压下内心的震惊,迅速进行分析,皇帝年纪渐长,今年已满十八岁,不再是那个小孩了。
皇帝开始有了叛逆。
事情虽在意料之中,后果却十分严重。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少年,有些叛逆倒也罢了,最多也就是做些出格的事。
可一旦皇帝叛逆起来……
此时江辰想起了张远谋去世后,大周皇帝所做的那些荒诞不经之事。
这位少年天子在恩师重病去世后,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能摆脱恩师的阴影。
他近乎赌气般推翻了张远谋所有的改革成果,仅保留了一条鞭法,还随意欺凌张家人。
导致朝局大乱,大臣们与大周皇帝离心离德,这混乱一直持续到大周的末期。
最终,这位大周圣上,为皇帝年轻时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这时,江辰想到了一个问题,大周皇帝后悔吗?
或许有些吧。
不过江辰权衡利弊后,很快放宽了心,在他所知的历史中,在张远谋去世前,大周皇帝并未对他下手。
想到这里。
江辰轻声安慰:“些许争执不算什么,夫妻间也常有拌嘴,更别说帝王将相了,芸京你别过度担心。”
一番宽慰。
张芸京或许觉得江辰的话颇有道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轻声说:“你说得对。”
江辰微微一笑,心中却暗自嘀咕,他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一年后,张远谋究竟是如何去世的?
有关张远谋的去世原因,在历史上一直是个谜团。有人传言他是因痔疮离世,也有人说是服用春药过量所致。
这些说法大抵上都属于民间野史,多半是对张远谋这位一代名相的污蔑。至于他真正的死因,在史书上始终是个不解之谜。
江辰心里一转念,缓缓问道:“芸京……令尊的身体近况如何?”
张芸京闻言一愣,随即回答:“你这话何来?家父向来身康体健得很。”
见张芸京面露狐疑,江辰知趣地闭上了嘴。眼下是朝廷首相和皇帝之间的争执,哪轮得到他一个小掌柜置喙。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此事只能慢慢打听。
江辰机敏地转换了话题,轻声说道:“江某还有一事,想与芸京兄商议。”
张芸京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不在意地说道:“但说无妨。”
江辰观察着她的表情,轻声道:“江某考虑,不如邀请田其良加盟,让他做便宜坊的三掌柜。”
他想拉田其良入伙,自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尤其是在柳条街到朝阳门这片区域。
田其良这位锦衣卫百户,虽然外表谦和,逢人便笑,态度恭敬,但实际上他的影响力大得惊人。
话一出口。
张芸京秀美的眉毛微微蹙起,显露出些许不悦。
正如江辰所料,看得出她对田其良有些反感。
田其良何许人也?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在张芸京这样的宰相千金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也不值得交往。
望着她微蹙的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江辰早有所预料,连忙劝解:“田其良此人虽有些市侩、圆滑,甚至心狠手辣,善于钻营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