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坊重开后，卤煮火烧一如既往的受欢迎，这一天的流水账目大概翻了几番，足够她计算好一阵子了。
望着李若彤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张大小姐娇嗔道：“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江辰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说道：“怎么这么说呢，自家人的账房用起来不是更安心嘛。”
他边这么讪笑着，
边压低声音讲：“咱们这买卖本就不大，工钱嘛，能省则省……”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
在这样一个多数人都不识字的时代，要从外头找个既识字又会算账的账房先生，
那可是稀缺人才，得花多少银子啊？
账房先生如今可算得上是高收入职业，没个十两银子一个月哪请得来？
边小声嘟囔着，江辰边眯起眼，满意地点点头，望着李若彤摆弄算盘的纤细小手。
这丫头还真是天生管账的料。
此时，江辰挺直了腰板，昂起下巴，那神情仿佛在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
江辰一脸市井商贾的样貌，说出这句经典之言，让张大小姐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却不知从哪儿开始。
她看着李若彤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一只无辜的小白兔落入了大灰狼之手，而这只小白兔还懵然不觉。
张芸京抿嘴一笑，看到李若彤那格外专注的样子，真是啼笑皆非，忍不住笑出声。
片刻后，
她瞪了江辰一眼，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声骂了句：“坏家伙！”
夕阳映照下，装扮成男子的美人脸上泛起红晕，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动人的光彩。
创业的乐趣似乎让她的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玩笑打闹之后，
江辰又开始谈论起生意经：“江某还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大掌柜商量……朝阳门内外的饭馆酒楼实在太多，竞争太激烈了。”
说到这里，江辰眼睛眯缝起来，他这家卤煮火烧店就像网红单品一样。
按他的理解，用不了多久，也许几个月，或是一年半载，竞争对手就会增多，热度过后估计也就平淡了。
于是江辰沉思道：“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得防患于未然。”
正当江辰自言自语时，猛地回过神，抬头见张芸京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含着几分戏谑。
江辰望着她闪烁的眼眸，不解地问：“干嘛？”
张芸京雪白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调侃道：“哟，江兄居然还通晓四书五经？”
江辰恍然大悟，那句话好像真是出自《论语》，不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她面前谈四书五经，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嘛。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幸好张芸京没有深究，只是笑着看着他，嘲讽道：“江兄所言极是，但难免显得矫揉造作。”
江辰额头上挂上三条黑线，羞恼地说：“大掌柜此话怎讲！”
哪有这样讲话的！
“谁矫揉造作了！”
张芸京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一边咯咯笑，一边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失言，江兄莫怪。”
嘴里说着抱歉，但她俏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收敛，似乎看江辰尴尬吃瘪是件乐事。
看着江辰那微红且故作镇定的尴尬模样，张芸京忍俊不禁，仿佛……
这个年轻男子的一切举动，都让她忍不住想要捉弄，看着他出糗，她就感到高兴。
在张小姐的窃笑声中，
江辰羞恼道：“大掌柜！”
你太过分了！
见江辰有些生气，张芸京也知道自己玩过了，连忙习惯性地用折扇遮住脸，强忍笑意。
但那宽大的儒服下，香肩依然不停抖动，显然……
她还在偷笑。
江辰脸色一沉，拿她没办法，只能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在美人前丢了面子，江辰虽然脸皮厚，但微红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烫。
不远处的张天中，见到自家小姐抖动的香肩，也情不自禁跟着傻笑起来。
“哦……呵呵。”
张天中心里却带着几分疑惑，有那么好笑吗？
一番嬉闹后，
李若彤终于算完了账，匆忙从柜台走出来，用她那白皙的小手把账本递给江辰，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辰接过账本仔细查看。
记账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作为一个社会底层北漂，曾与传销组织有过一段交集，江辰对流水账还算了解。
只扫了几眼，
江辰就在账本上指了指，轻声说：“这里记错了，大家的工资不能算在成本里，要提前支出去，否则账就对不上了。”
“还有这里不对。”
江辰翻着流水账，耐心指导：“我们店的租金和修理费也不能算在成本里，要平均分配到每个月。”
这就是简单的复式记账法，江辰操作起来游刃有余。做生意嘛，账记得不清楚可要出大乱子的。
李若彤认真听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随着江辰修正了账本中的错误，李若彤急忙回到柜台，重新整理了账目。
片刻后，
李若彤再次把账本递了过来。
江辰检查无误后，又将账本递给了张芸京，并恭敬地问道：“大掌柜，您看看这账本？”
张芸京连忙收起笑容，摆出一副正经模样，用她纤细的手指接过账本，才瞄了几眼，那好看的眉毛就拧成了疙瘩。
她感到眼花缭乱，进账、支出、成本……
看起来相当复杂。
张芸京只好耐住性子，目光从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掠过，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不自觉地迷糊了。
她出生在首辅家庭，从小受父亲和兄弟们的影响，对于算术杂学、记账虽谈不上精通，但也绝非门外汉。
然而……
这账本真是奇特，既不用传统的筹算，也不采用时下流行的珠算，更不是繁体的数字……
而是一个个奇异的符号堆砌而成，直接让这账本显得像是天书。
根本看不懂！
张芸京认真研究了一会，又是一阵晕眩，不禁疑惑地抬头，皱眉问道：“这写的是什么鬼符啊？”
江辰连忙解释：“这叫流水账。”
张芸京愣了愣，又问：“那这些呢？”
江辰笑着答道：“这叫阿拉伯……天方数字。”
天方国就是这个时代大周对阿拉伯帝国的官方称呼。
张芸京的眼中再次泛起迷茫，天方国她自然是知晓的，但这宛如鬼画符的数字……
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是吗？”
看着江辰胸有成竹的模样，张芸京心里也有些拿不准，只好轻轻说道：“不过，这……”
江辰见她吞吞吐吐，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便低声吩咐：“李若彤，拿笔墨来。”
为了证明这账本的真实有效。
江辰索性提起了毛笔，在一张专用的记账宣纸上，用阿拉伯数字涂涂写写，从最基础的一加一开始做起。
一时间，小店中只有江辰的声音，以及毛笔触纸的轻微声响，随着一连串加减运算公式显现出来。
江辰感觉有些口渴，放下毛笔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滋润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喉咙。
这时他才发现……
佳人就在眼前，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腰背挺直，正专心致志地听着，那双明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这认真又可爱的样子，既明艳又机灵，就像一个聚精会神听讲的小学生，但那双眼睛里仍旧满是困惑。
江辰笑而不语，假装不知情。
在这个珠算、筹算盛行的时代，要理解这账本上的复式记账法，确实对她来说太难了。
江辰琢磨着，要看懂这账本至少得有初中文化水平吧。
自己虽然学历不高，但毕竟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产物，还在传销组织里摸爬滚打过。
在这个商业繁荣、珠算记账普及的时代，江辰的记账方式也许并不占优势，但却有着显著的优点：
一是容易学；
二是简单明了，非常便捷；
而且这只是最基本的加减法，江辰心想，如果自己说出九九乘法表，
那不是要？
于是，不知不觉间，知识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直到护院头领张天中按捺不住，站起来轻声说：“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府了。”
张芸京如梦初醒，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这才察觉夕阳已落，视线已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那账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一次。
她在智力上被这个古怪的男人压制了。
心中带着些许不甘，张芸京随手将账本搁在桌上，然后盈盈起身，整理了一下稍显皱巴的儒服。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于是，张小姐带着几分矜持，昂起雪白的脖颈，装作不耐烦地说：“生意上的事情本公子懒得过问，你做主就好。”
那傲慢的表情仿佛在说，以后少拿账本这些琐事来烦我，我张大小姐只管年底分红就行。
江辰心里偷笑，也不戳破，连忙应道：“嗯。”
一边陪张大小姐往外走，江辰一边殷勤地告别：“掌柜慢走……下次再来啊。”
望着这位大小姐匆匆上马，带着几个护院扬长而去，江辰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入夜，江家。
忙碌了一天的李若彤早已入睡。
洗了个热水澡，江辰舒适地躺在院子里，仰望星空，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小院宁静安详。
江辰的心思也飞到了九天之外，并没有把账本的事放在心上，而是为店铺的进一步发展筹谋着。
在江辰看来，他的小店优势在于便宜、口味独特、薄利多销，但劣势也是口味过于单一，利润不高。
江辰微微眯起眼，沉思着，如今这卤煮火烧的牌子已经打响，是时候提高利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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