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见张芸京正忙着和人聊天,自己实在闲得慌,就忍不住伸手从羊毛毯上拿了个食盒来解闷。
这食盒特别讲究,一打开,里面装的是桂花糕。江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里盘算着吃不吃好呢,毕竟张小姐正和朋友聊天,这时候吃东西太不礼貌了。
可一方面,江辰根本插不上他们的话,他和这些京城的名人、贵公子哪有什么共同话题;另一方面,他确实饿坏了。
天没亮就起床,连早饭都忘了吃,现在饿得头昏眼花,看着那诱人的桂花糕,江辰忍不住吃了一块。
他本想只吃一块垫垫肚子,结果桂花糕太好吃了,吃完一块还想再来一块。
结果,一盒桂花糕很快见底了。
但江辰却觉得更饿了,于是又偷偷拿起一个食盒,一开盖,见里面是牛肉干,心里暗自欢喜。
这时,张芸京刚送走一个熟人,一回头,就见江辰正往嘴里塞牛肉干。
这情景让张芸京一愣,不由娇嗔起来:“江兄!”
这种少见的表情出现在她俏皮的脸上,显得格外妩媚。
江辰一愣,连忙费劲地咽下牛肉干,问:“嗯?”
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让张芸京忍不住笑出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厨师嘛!”
江辰无可奈何,摊开手,委屈地说:“厨师……也要吃饭的呀。”
张芸京气得俏脸微红,别人春游都是赏景吟诗作对,和美人谈谈风花雪月,这家伙倒好,是来吃的!
难道是风景不够迷人,还是姑娘不够好看?
张芸京又气又笑,看着江辰那既委屈又尴尬的样子,心里莫名一软,便用她纤细的手递给他一包卤肉。
她还用扇子遮住红润的小嘴,轻声催促:“快吃。”
江辰连忙接过卤肉,憨憨地点点头:“嗯!”
随后,江辰埋头大嚼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卤肉真香。
江辰和张芸京两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样子看起来非常亲密,另一边坐在羊毛毯上的张氏公子们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们那嫉妒的眼神里仿佛飞出了刀子。
但江辰哪管这些,几口就把卤肉消灭了,喝了口水,又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身子。
他又开始听曲,赏景。
然而,不一会儿,江辰脸色变得有点怪异,不由得低头咳了声:“咳,芸京弟。”
张芸京不经意问道:“嗯?”
江辰感觉不太自然,便用手袖捂着嘴,小声说:“芸京弟,人有三急……我很快就回来。”
张芸京没多想,点点头答应:“快去快回。”
于是,在众人注视下,江辰匆匆从羊毛毯上爬起,大步离开,急急忙忙跑向不远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口。
不久后,
江辰慢悠悠地从村口走出,望着湖边拥挤的人群,不由得擦了擦汗,解开了几颗衣扣,手动给自己扇风。
天气渐渐变热,他穿得有点多,免不了浑身燥热起来。
好不容易凉快了点,江辰抬头望了望天空,幽幽叹了口气:“真无聊呀!”
难受极了,太难受了!
江辰原以为这场诗会很有趣,来了才发现,这所谓的诗会既无聊又让人难受。
那些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儿一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听着头都晕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演唱虽曲调委婉,
但唱腔实在拖沓,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节奏比京剧还慢,而且根本听不懂!
对于江辰这样的现代人来说,习惯了快节奏的现代音乐,习惯了灯火酒绿的夜生活,待在这里就像坐牢一样难受。
唯一的亮点是四处可见的美女,但这些美女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没什么好看的。
甚至很多美女性别特征都不明显,让人一阵阵发冷。
此时此刻,江辰的脸上又浮现出苦瓜似的表情,心里竟生出了陪女友逛街的痛苦感受,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看来这个时代的名流圈子,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并不是随便就能融入的,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接受起来确实不容易。
江辰实在是受够了这种煎熬,打算开溜,可没走几步,就见保镖头子张天中在前面的岔路口等着他。
江辰一愣。
张天中已快步赶来,催促道:“快,等你好久了。”
看着不耐烦的张天中,江辰无奈,只好重新扣好衣扣,老老实实地跟着张天中回去。
片刻后,江辰强忍着不适,盘腿坐回张小姐身边,忍不住挠了挠发痒的后背。
正在听曲的张芸京转过身,看了看他,那美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羞恼,低声问:“江兄要去哪儿?”
江辰一愣,正想解释。
张芸京生气道:“好好坐着!”
江辰连忙应声:“哎!”
看起来他想早点开溜的心思,早就被那位张小姐看透了,真是个心思细腻,机灵聪明的姑娘啊。
于是江辰老脸一红,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赶紧摆出一副正经样,抿着嘴装起了闷葫芦。
可他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好好坐着就坐着吧。”
张芸京气得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恼道:“嘀咕什么呢?”
江辰连忙把嘴闭紧。
不说话了。
免得她又召唤锦衣卫来逮我。
于是两人又是一阵低语后,一柱香时间溜走,吃饱了,喝够了,也解决了生理需求,阳春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昨晚本来就睡得不好,江辰很快就犯困,打起了盹,眼睛不停地打架。他本想坚持下去,但那才子佳人的戏,催眠效果太好,就在南戏名角儿咿咿呀呀的曲调中。
美丽的湖畔响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这鼾声,
让旁边的张芸京深吸一口气,肩膀轻轻颤抖着,望着打盹的江辰,气得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牙齿。
这时张芸京特想狠狠踢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再狠狠咬上几口,但她硬是忍住了,心里不停地说服自己。
算了吧,算了吧。
这家伙说翻脸就要跑。
眼看江辰就要睡着,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路边,大柳树下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美貌丰满,泉涌突起,如珍珠串联,如蟹眼瞪圆,又如渔泡冒出,藤蔓草丛添其湿润。”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了叫好声。
突然响起的喝彩声,把正打盹的江辰惊醒了。
“好!”
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江辰一激灵,睡意瞬间消散,眼神迷糊地抬头,望向不远处吟诵诗歌的书生。
这是什么情况?
江辰连忙擦了擦口水,望着那神情高傲的书生,眉头皱起,这吟的是啥东西。
这好像也不是诗词啊,似乎是种叫赋的文体?
虽然文绉绉的听不太懂,但感觉挺厉害的。
正当江辰有点懵时,又见另一棵大柳树下,另一位书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清了清嗓子开始应和。
“绿草蔓延如丝,杂树绽放红花。无论你不归,你归……芳已歇。”
随着书生低吟完这首诗,掌声雷动,喝彩连连,气氛随即热烈起来。
但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诗,江辰更加迷茫,忍不住挠头,心想这是诗会开始了吗?
可是这诗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就真听不懂了,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也叫诗吗?
这时,
张芸京忽然转身,凑近江辰,轻声问:“江兄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江辰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老实回答:“这诗……和唐诗不一样啊?”
唐诗好像不是这样的啊,那些流传千年的唐诗佳作,比如李白、杜甫的诗,也没让人听不懂啊。
没想到,张芸京啪地合上折扇,赞叹道:“江兄说得真是一针见血,这些竟陵派的高徒,他们的诗作反对模仿唐宋,追求独树一帜,意境深远……”
一听这话,江辰直接愣住了,在心里嘀咕。
“咦?”
江辰一脸迷惑,难不成他随便一说,竟然歪打正着了?
这是蒙对了答案?
好一会儿,
江辰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两位才子都是竟陵派的诗人,似乎对唐诗有些不屑,主张别出心裁。
但江辰看着那两个洋洋自得的大才子,又不禁挠头,奇怪道:“让人听不懂就算别出心裁?”
这不是胡闹嘛?
这就算是大周诗坛的才子,还能在大周诗坛开宗立派?
江辰望着那两个得意洋洋的竟陵派大才子,还有那些使劲拍马屁的粉丝,忍不住摇头。
这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旁,张芸京把俏脸凑近,轻声说:“这竟陵派源自公安派,历来反对复古,反对效仿盛唐……”
江辰无言以对。
看来还真是蒙对了。
这时,江辰不禁想起自己来自的那个世界。
倒不是说大周的读书人笨,而是大周的科举制度太过发达,真正有能耐、有才华的人都去考取功名,做官干事业去了。
结果剩下这些水平不高的,科举教育没能网罗到的,在诗坛招摇撞骗,还搞起了小团体。
江辰在心里不停嘀咕。
然而不远处,大柳树下的那群竟陵派才子,更加卖力地显摆起来,看样子气氛已经烘托得恰到好处。
在数百名追捧者、跟风者的期待中,
转瞬之间,又一首诗吟出:“远眺江秋笔墨间,秋意无始亦无终。未见微澜起半点,满纸皆是秋水情……”
顿时,
四周再次爆发出一阵阵喝彩。
“好!”
“妙啊!”
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江辰听得一脸困惑,努力想理解这诗的意思,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未见微澜起半点,满纸皆是秋水情。”
这讲的是人话吗?只是为了押韵,硬生生把不沾边的字拼凑在一起,成了四句毫无意义的空话。
这也叫诗?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江辰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便靠近张芸京,凑到她那晶莹剔透的小耳朵旁,悄声说道:“这就是不好好说话的毛病啊!”
就在这时,
江辰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锅,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就如同一万只羊驼在他心里狂奔,原来艺术家不好好说话,故意玩弄玄虚这事儿,从大周朝就开始流行了。
真是什么鬼东西!
“啊?”
张芸京仿佛一下被定住了,惊讶地转头看向江辰,显然是被江辰这石破天惊的言论给惊得不轻。